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第11/16页)

“那钱呢,我拿这些钱怎么办?一个公务员的工资,可不是小数目啊!”

“今天,就都花了呗!”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还有一张纸,我照他说的,按了手印。他在楼梯上消失了。我一进家门,就赶紧把信封放在了床头柜上,紧挨着布拉措的床的那个。等我再走出家门,看到了微微敞开的窗子。

这个家伙,我心想,天知道他是谁啊?他说有人可能会把我爸爸的钱偷了去,也许不是玩笑话。那……想偷钱的人为什么不可能就是他呢?……

浴室里,我拉过来一把椅子,把信封放在烧水的锅炉上。锅炉顶上是圆的,信封掉下来了。我再放上去,信封又掉下来了。我尝试第三次,这次它滑到了我手里。信封上写着:布拉措·卡莱姆,890,000第纳尔。我打开信封,看见里面厚厚一沓100和500的票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钱带在我身上,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我把钱分成两沓,一沓塞进我的袜子里,另一沓装在裤子口袋里。爱怎样怎样吧!

我一溜烟跑过戈鲁察路,穿过游击队员公墓,就到了科索沃医院后面。福阿德·米继奇路上,聋哑人之家旁边的铁丝网有了个窟窿;我偷偷从那儿钻进去——但是到了入口处,我被赶了出来,因为我太小了,还没有身份证。长久以来等待着修剪的绿草,在我脚下沙沙作响。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癌症?”在外科部门前,我遇到了利帕医生,他来看布拉措。

“不是癌症吧,嗯?利帕先生?”

“我跟你说过啦,孩子……当然不是!”

我跳到他怀里,我拥抱他,亲吻他。然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目标是三楼,阿兹拉的房间。

“这么说,你没有生病啦?!”

“野草啊,永远除不尽!来,你坐下!”

我拿出饭盒,赶紧把汤递给她。她掀开盖子,目光却落在我脚上穿的袜子上;仿佛她知道我把父亲的钱放在哪里了似的。我后背一阵发凉。

“这双袜子不是你的吧。”

“不是。是老爸的。”

“你怎么啦?扭来扭去的?”

“我马上回来,我得赶紧去趟厕所。”丢下这句话,我飞也似的冲出去了。

我冲到女厕所里停了下来,背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就好像我是被什么人追到这里来了。等我确信四下无人,便马上着手重新分配这笔钱:我把两只袜子里的钱拿出来,分成几份藏在身上,衣服的几个口袋里,还有内裤里。我往脸上拍了点水,好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正常些。

“你是不是知道……在哪儿了。”我刚回到病房,阿兹拉就问我说。

“什么在哪儿?”

“装钱的信封。你没好好找找吗?”

“行啦,阿兹拉!我挺难为情的,这么做不合适。”

“你说得对。反正直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以后就继续这样吧。”她嘴上这样说,却用探究的眼神盯着我。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我心想。但是,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这足以缓和气氛了。慢慢地,她喝完了邻居纳达做的汤。

“好了。我得回去补习数学了。”

“好好学,儿子。只有这样,以后才不用依靠任何人。”

“那你呢,你依靠谁呢?”

“要是没有他的工资,你和我啊,咱们都得完蛋。”

尽管这句话令我内心痛苦,我还是把她抱在了怀里。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看见她在窗子后面一直目送着我,向我挥手再见。我回应她,她笑了。我绕到大楼的另一侧,从公园溜了,然后我再偷偷摸摸返回住院部,到我父亲那里去。这是我第一次来探望布拉措。

“唉……看我这儿,小子!”利帕医生一边抱怨,一边指着一整条万宝龙香烟和一瓶威士忌给我看。“布拉措去送他的同事了,有男的也有女的,都是波黑共和国执行委员会的人。领导国家的就是这么一群蠢货!有人差点儿因为梗塞丧了命,这群蠢家伙就把烟和酒给他拿到医院来了!快来,把这些东西拿回你家去!”

我父亲布拉措·卡莱姆坐在床边。他正等着我。梗塞似乎让他变年轻了。我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野草啊,永远除不尽!”这句话无法让人对任何事燃起希望。

“阿兹拉从匈牙利回来了吗?”

“她打电话回来说要在那儿待到这周末;她还问了你的近况。”

“你没跟她提这事儿吧?”

“当然没有!我说你一回家就睡觉,然后就去特利-特利!我说错话了吗?”

“说错话……没有。不过千万别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发火了……阿兹拉,她说得有道理:参加完葬礼之后,还是脚踩着噼啪作响的松针更好。你想想看,如果我死了呢?你得去巴尔,你就只能在泥浆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