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第12/16页)
“不要总说死的事情了!”
“好吧!”
我父亲把我拉到他身边。他呼吸得有些困难。当他紧紧抱住我的时候,我看见一滴眼泪落在枕头上。其实,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
“别哭!”我说着,扯起床单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你告诉阿兹拉,咱们要把巴库夫的姑妈在新海尔采格的那套房子买下来,她心心念念了好久了。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在这辈子余下的日子里脚踩得松针噼啪作响了。”
“她会很高兴的!”
我用尽全力抱紧他,好让他觉得我长大了。
“执行委员会一个送信的把你的工资送来了。他还问我打算拿这笔钱干什么。我跟他说:‘等我妈妈在的时候你问她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妈妈跟我的钱有什么关系啊?”
“那我可不知道!”
“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了,我那笔钱,在哪儿呢?”
他把我搂在怀里,隔着我的衬衣,他的手掌摸到了藏在我腰间的钱。
“嗯……在它该在的地方。”
“在哪儿啊?”
“在委员会呢。送信的又把钱带回去了。”
“你还真让我感到意外啊。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对你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成熟了。干得好!”
我父亲犯梗塞绝对不无道理。现在,一清二楚了。
“……你要知道,我给阿兹拉的钱足够我们一家的吃穿用度了。剩下的,是要放到黑匣子里的。”
“那是什么呀?”
“老天让我们现在过不着苦日子,可是你无法想象我们的父辈曾经有多穷……”
他拿黑匣子编了什么故事,我才不在乎呢。不过,医院,我那天可真是受够了。我吻了吻父亲,他把我一直送到门口。再没有什么是比顺着医院的楼梯跑下去更容易的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偏偏又想起了女人们的大腿,暴露的长短取决于步子的大小——当然了,是在她们上楼的时候!
从公园可以看见布拉措房间的窗子,他挥着手与我再见。我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顺便找个可以开溜的地方。等我走到公园尽头,已经越来越接近另外一条路了……是返回阿兹拉病房的路!透过玻璃门,看见她正熟睡着,我着实松了一口气!不需要再陪她说话了。
杜拉-达科维奇路上的霓虹灯亮了起来,黑夜降临了,我不觉得害怕。我已经渐渐习惯了钱在我身上的感觉,袜子里的、紧贴着腰周围的,还有裤子口袋里的。因为要从医院回家,我跨过城郊之间的界线。一头,金属材质的路灯高耸入云,发出一束束强烈的光;另一头,带反光镜的老式路灯只能勉强照亮一段楼梯,而且早已被醉了酒的年轻人们损坏得不成样子。
在科赛伍斯科-布尔多与茨尔尼分界的地方,在一座废弃的砖厂旁边,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他,身材魁梧,穿着海军蓝色厚呢子上衣;而她,十分娇小——正在接吻,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是我注意到,那个姑娘虽然在吻那个小伙子,眼睛却在盯着我。突然,她开始大喊,一连扇了小伙子三个耳光。小伙子朝那姑娘猛扑过去,就要动手打她。他把她一把推倒在灰堆里,她滚了出去连喊救命。我一时间忘了父亲的钱还藏在我身上,便冲过去一把抓住那小伙子。
“你怎么能这么做!她个子这么小!”
“你说什么?”
“你这么大个头,会要了她的命的!”
“你是谁啊!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想说,这不公平!”
姑娘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她长得不错,腰肢纤细,穿着紧身裤,是个金发茨冈人。足以让我在注满热水的浴缸里细细回味了!她上前一步,抓住我的下巴。
“你想干什么?!”她问我。
“我想干什么?……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想让他别打你了!”
“你是谁啊?凭什么掺和我们的事?!”
“我谁也不是……”我刚一开口,那小伙子照着我鼻子就是狠狠一拳,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
我跌倒了。我转头面向他,看到了他的脸。摔在地上之前,我拽住了他衣服的背面。他一脚踹过来,我的手都麻了,但与此同时,我扯下了他衣服上的一颗扣子。
我不知道天已经黑了多久,但身上的寒冷和脑袋里的疼痛让我醒了过来。我朝四周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我正倚着一棵树,而且……全身赤裸裸的,就像新生儿一样。我松开攥着的拳头,看见一颗纽扣。一丝不挂、可怜兮兮的,手里只攥着一颗纽扣,我能做什么呢?发烧让我感到虚弱,是因为气愤,或是鼻子上的伤痛,还是因为自己全身赤裸?我也不清楚。我像风雨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着,跑向废弃的砖厂。突然,我想起学校里有个伙伴叫塞利姆·赛依迪奇,如果我打算穿过茨尔尼乌尔回家,他家就在旁边。他家里有十个孩子,甚至更多。说真的,这个数字时常变化,有时候甚至能达到十四个!他们可能有些旧衣服,可以让我体面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