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第8/16页)
然而,我白担心了。
当茶盘里的闹钟跳起来的时候,我早已睁开双眼,看到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气温很低,我迅速完成了穿衣洗漱的所有任务,比平日里快了很多。
我一只脚刚迈出门口,父亲出现了,他没刮胡子。他拖着箱子,亲了亲我的后脑勺,好让我闻不到酒气。
“早啊,小子。你妈呢?”
“她在这儿。我是说……她去旅行了。”
“去旅行了?她怎么可能又在家又去旅行了?”
“她去匈牙利的贝初努(3)了。去疗养了。”
“这可真是新鲜事!”
“新鲜事?没有啊。这事儿都酝酿好久了。她跟她姐姐说起过。”
“要想有效果,她得在那儿多待些日子,为了她的风湿病啊!你要去学校了?”
“是啊,可惜……”
“喏,一本关于植物的书。如果你把它们连根拔除的时候,它们也会呻吟,也会疼痛!我以前都不知道。”
“那它们之间也吵架吗?”
“书上没说。等放学了,我带你去吃糕点。”
“雷绍店还是奥洛曼店?”
“任你选!”
在一楼的大厅里,邻居纳达已等候我多时了。她瞪了我一眼。
“千万别让你爸爸知道你妈妈住院的事。”
“别担心,我知道的。”
课上,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我一直在看那本关于植物的书。当人们采摘或者修剪植物的时候,原来它们真的会呻吟。不过我比它们强壮得多。自从阿兹拉住院以来,我不再唉声叹气了,也不再幻想着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了。尤其是再也不想变成一个可笑的李子、梨或樱桃了!只有小的时候才能说出这种蠢话!
我得编个什么谎话给布拉措,才能让他相信阿兹拉真的延长了她在匈牙利的疗养?碰碰运气吧,毕竟阿兹拉经常会提起那里大大小小的温泉疗养区。
我的老师斯拉维察·雷马克女士特许我提前一小时放学,这样我就可以赶上医院的探访时间了:
“我也一样,也做过膀胱手术。你告诉她,这没什么的。除了严禁吃蛋黄!”
医院里弥漫着90度氯水和酒精的气味。透过门中间的玻璃窗,我看到了阿兹拉。她睡在床上,额头和脸颊蜡黄,就像涂了蛋黄而导致脸部被灼伤一样。我一进门,她便睁开了眼睛,从被子下面拉住我的手。她微笑着,从床垫下面拿出一块很大的结石,这是从她身体里取出来的。
“别怕,野草是除不尽的!”她看出我担心,便安慰我道。
她露出骄傲的神色,那块结石在她指间转来转去。
“你看,阿兹拉!一层堆一层!”
“你是想说‘叠’吗?”她笑着说。
“哎呀,不是!堆!你看啊!”
“你爸爸呢,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前天回来的。”
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撒谎,为什么我会说父亲早就回来了。谎言一个接着一个,就像前一支烟灭了就得点燃后一支烟。
“他每天晚上都出去,肯定的吧?”
“没有!完全没有!就连特利-特利都不怎么去了。”
“不可能……”
“我是说……你知道他啊,他回家,弄吃的,睡觉。”
“那他打扫屋子吗?”
“要是他愿意的话。”
“什么叫‘要是他愿意’?”
“他不洗餐具,那就我来。”
“都是因为咖啡喝太多。我不在的时候,他就哪儿也不去了……你要帮我做点事情。”
“没问题。”
“他至少有五个藏工资的地方。有时候他把装钱的信封偷偷塞到床头柜的抽屉下面,有时候放在烧热水的锅炉上面。有一次,他竟然把信封藏到了冰箱里,还有一次,是塞到了他的一堆袜子里!最糟糕的是,他总是不停地换地方。你一定要仔细翻翻看……”
她很快就明白了我丝毫不想“玩翻翻看的游戏”。
“但是他把一部分工资交给你了吧,不是吗?”我问。
“是啊,不过让我心神不宁的是他藏起来的那部分。”
“他给你的钱已经不少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因为我没办法做到收支平衡。他在信封上标注了钱数。”
“他会大发雷霆的!”
在父亲和母亲之间,我要保持中立;这一点我清楚得很。突然,我抑制不住地想笑。可能是因为喜悦,毕竟我们三个人都还活着。虽然并不健康,但是还活着。我咯咯地笑着,没办法停下来。阿兹拉不明白我在笑什么。
“快滚,蠢驴!你嘲笑我!”
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想让她平静下来。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静静的。我们就保持这样的姿势躺在病床上,什么也没说,直到护士长来通知探访的时间结束。
在走廊的尽头,利帕医生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