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57/82页)

科普兰医生大吃一惊。

“别大喊大叫,”波西娅说,“他像你一样能听得清清楚楚。”

“哦。”米克说。她倒掉了壶里的底渣,把咖啡放到炉子上煮了起来。

哑巴还待在门道里。科普兰医生依然盯着他的脸。“你听说了吗?”

“他们会怎么处理那几个监狱看守?”米克问。

“宝贝,我真的不知道,”波西娅说,“我真的不知道。”

“我会做点儿什么。我肯定会做点儿什么。”

“我们做什么都没用。我们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把嘴闭上。”

“应该像他们对待威利和其他孩子一样对待他们,而且比这还要厉害。我真想纠集几个人,亲手宰了这些家伙。”

“基督徒可不能这样说话,”波西娅说,“我们只能等待,并知道撒旦将用干草叉把他们剁成碎块,永久性地放在油锅里炸。”

“不管怎样,威利还能吹口琴。”

“锯掉了双脚,他大概也只能干这个了。”

房子里充满了喧哗和骚动。厨房上面的房间里有人在搬动家具。餐厅里挤满了房客。凯利太太在早餐桌与厨房之间来回奔忙。凯利先生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和浴衣转来转去。小凯利们在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门砰砰地响着,房子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到。米克递给科普兰医生一杯兑了稀牛奶的咖啡。牛奶让这杯咖啡泛着灰蓝色的光泽。一些咖啡泼溅到了托盘里,于是他先用手帕擦干了托盘和杯子的边缘。他根本不想喝咖啡。

屋里安静下来。餐厅里的人都出去上班了。米克和乔治上学去了,婴儿被关在一间前屋里。凯利太太在头上裹了一条毛巾,拿着一把扫帚上了楼。

哑巴依旧站在门道里。科普兰医生仰头盯着他的脸。“你知道这事么?”他又问了一遍。话说出口却听不到声音——被噎在喉咙里了——但他的眼神同样在问这个问题。随后,哑巴走了。厨房里只剩下科普兰医生和波西娅。他已经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坐了一段时间。终于,他站起身来要走。

“你回来坐下,父亲。今天上午我们就待在一起。我要煎一条鱼,再做点儿鸡蛋面包和马铃薯作午餐。你就待在这儿,我要给你做一顿热乎乎的饭。”

“你知道我要出诊。”

“就今天一天。求你了,父亲。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崩溃了。再者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街上晃荡。”

他犹豫起来,摸了摸大衣的衣领。领子潮乎乎的。“女儿,很抱歉。你知道我要出诊。”

波西娅把他的围巾举到炉子上方,直至羊毛变得热乎乎的。她帮他扣好外套,翻起毛领围着他的脖子。他清了清喉咙,把痰吐到了一方纸片里,他口袋里随时装着这样的纸片。随后他把纸片扔进炉子里烧掉了。出门的路上,他停了下来,跟台阶上的海博尔谈了几句。他建议海博尔陪陪波西娅,如果能请假的话。

空气凛冽刺骨。蒙蒙细雨从低暗的天空上有条不紊地飘落下来。雨水渗进了垃圾桶里,那条小巷里散发着湿垃圾难闻的气味。他走路的时候借助篱笆让自己保持平衡,一双黑眼睛紧盯着地面。

他去看了所有的急诊,然后才去接待诊所的门诊病人,从正午一直忙到两点。这之后,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紧握着拳头。不过,试图认真思考这件事情毫无用处。

他再也不想看到一张人脸了。但与此同时,他没法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穿上外套,再次出门,走到了湿漉漉、冷飕飕的大街上。他的口袋里有几张将要交给药房的处方。但他不想和马歇尔·尼科尔斯说话。他走进药房,把处方放在柜台上。药剂师放下他正在称量的药粉,转过身来,伸出双手。他的厚嘴唇无声地蠕动了片刻,然后才镇定下来。

“医生,”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想必知道,我和我所有的同事,以及我的联谊会和教堂的所有成员,都挂念着你无比巨大的悲痛,并希望向你表达我们最深切的同情。”

科普兰医生立刻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种口头上的同情没多大意义。需要更多的东西。强大的、真正的目标,正义的意志。他身体僵硬地走着,双臂紧贴着身体的两侧,朝主街走去。他认真思考着,却一无所获。他想不出整个镇上有哪个有权有势的白人既勇敢又公正。他想到了他知道名字的每一个律师,每一个法官,每一个公共官员——但是,想到其中每一个白人,他的心里都感到痛苦。最后,他决定去找高等法院的法官。当他走到法院时,他丝毫没有犹豫,快速走了进去,决心今天下午见见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