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47/82页)
“香水?”
“剃须液。”比夫镇定自若地说。
他再也留不住布朗特了。这家伙正准备离开。稍后他会跟辛格一起进来。总是这样。他很想让他彻底地掏心掏肺,这样他就能够理解某些关于他的问题。但布朗特从不说真话——除非是对哑巴。这是最奇怪的事情。
“谢谢你的雪茄,”布朗特说,“再见。”
“再见。”
比夫目送着布朗特迈着像水手一样的左右摇摆的步态,走向门口。随后,他着手应付面前的工作。他查看了一遍橱窗里的展品。这天的菜单贴在了玻璃上,特价菜配上了各种装饰,摆在那儿吸引顾客。看上去很糟糕,有点儿令人恶心。鸭子的汤汁流进了越橘酱里,一只苍蝇粘在甜点上。
“嗨,路易斯!”他喊道,“把这东西从橱窗里拿走。把那个红瓷碗和水果拿给我。”
他以色彩和设计的眼光摆好了水果。最后,装饰总算让他感到满意。他去厨房巡视了一遍,和厨师谈了几句。他揭开锅盖,闻了闻里面的食物,但有些心不在焉。艾丽斯过去一直负责这一部分。他不喜欢。但是,当他看到油腻的洗碗槽底下覆盖着残羹剩炙时,他的鼻子变得敏锐起来。他写下了第二天的菜单和订餐。他很高兴离开厨房,重新站到收银台的后面。
露西尔和贝比礼拜天来吃午饭。小家伙这会儿还没有完全好。头上依然缠着绷带,医生说要到下个月才能拆。绑着的纱布取代了黄色卷发,让她的头看上去光秃秃的。
“向比夫姨父打个招呼,宝贝。”露西尔提示道。
贝比不耐烦地昂起头。“向比夫姨父打个招呼。”她无礼地顶了一句。
当露西尔试图脱下她的礼拜日外套时,贝比挣扎起来。“你给我规矩点儿,”露西尔不停地说,“你得脱下它,要不我们出门时你会得肺炎的。你给我规矩点儿。”
面对这样的局面,比夫出手了。他拿出一粒软糖让贝比平静下来,然后从她肩膀上解开了外套。她的裙子在和露西尔搏斗的过程中被弄得乱七八糟。他把裙子弄平了,使裙腰与胸部对齐。他给她重新系好腰带,用手指把蝴蝶结捏成合适的形状。然后,他轻轻拍了拍贝比的后背。“我们今天弄了一些草莓冰淇淋。”他说。
“巴塞洛缪,你会当一个很好的母亲。”
“谢谢,”比夫说,“这是一句恭维话。”
“我们刚才去了主日学校和教堂。贝比,把你学会的《圣经》中的段落背给你比夫姨父听听。”
孩子很不情愿,撅着嘴。“耶稣哭了。”她终于开口说。她在这两个单词中放进的那种鄙视使得它听上去有点儿可怕。
“想去找路易斯吗?”比夫问,“他在厨房后面。”
“我想去找威利。我想听威利吹口琴。”
“好吧,贝比,你只管跟自己较劲吧,”露西尔不耐烦地说,“你很清楚威利不在这儿。威利被送进监狱了。”
“不过,”比夫说,“路易斯也会吹口琴。去叫他帮你准备冰淇淋,给你吹一支曲子。”
贝比向厨房走去,一只脚的后跟在地板上拖着。露西尔把她的帽子放在柜台上,眼睛里有泪水。“你知道我总是这样说:一个孩子如果保持干净、得到很好的照料并漂亮,那么,这孩子通常会可爱而聪明。但是,一个孩子如果又脏又丑,你就别对他有太多指望。我要说的意思是,贝比对自己剃光了头发和头上的绷带感到羞愧,以至于看上去这似乎让她一直提不起精神。她不愿意练习发声——他啥也不愿干。她的感觉很不好,我简直管不了她。”
“只要你不太多地挑她的刺,她一切都会正常。”
最后,他把他们安顿在一个靠窗的火车座里。露西尔要了一份特价菜,而贝比有一份切得很细的鸡胸脯、小麦糊和胡萝卜。她拨弄着自己的食物,把牛奶溅到了她的小连衣裙上。他陪她们坐着,直至店里开始忙起来。接下来,他不得不一直站着,才能让事情顺利进行。
人们都在吃。张大嘴巴狼吞虎咽。那是什么呢?不久前他读到过一句话。生活只不过是摄入、营养和繁殖。店里挤满了人。收音机里在播放一首摇摆乐。
随后,他一直在等的两个人走了进来。辛格先进门,穿着剪裁讲究的礼拜日西装,腰杆笔挺,派头十足。布朗特紧跟在他身后。他们走路的方式中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他们坐在他们的桌旁,布朗特一边说话,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而辛格则斯斯文文地看着。吃完饭后,他们在收银台旁停了几分钟。接下来,当他们出门时,他再次注意到,他们相伴而行的样子有什么东西让他顿了一下,禁不住问自己:那是什么呢?内心深处的记忆突然打开,这让他大吃一惊。就是那个大个子聋哑低能儿,从前辛格有时候和他一起走在上班的路上。那个衣衫不整的希腊人,给查尔斯·帕克制作糖果。那个希腊人总是走在前面,辛格跟在后面。他从未太多地关注他们,因为他们从不进入店内。可是,他为什么不记得这个呢?他一直对哑巴感到好奇,却忽视了这样一个视角。看见了风景中的每一样东西,独独漏掉了三头跳华尔兹的大象。但归根到底,它是不是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