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2/82页)
“带肉汁的烤牛排,米饭,以及发酵的白面包,还有一大块苹果派。我饿得要命。噢,约翰尼,我能听到北方佬正在走来。说到吃,我的朋友,我是不是跟你讲过克拉克·帕特森先生,就是拥有阳光南方游乐场的那位先生?他太胖了,以至于他二十年来没见过自己的私处。整天坐在自己的拖车里玩单人纸牌,抽大麻烟卷。他从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叫外卖,每一天他都要打破自己的禁食——”
杰克后退了一步,好让辛格出去。当他和哑巴在一起时,他总是站在门道里往后退。他总是跟在后面,希望辛格领路。他们走下楼梯时,他还在神经质似的滔滔不绝地说着。圆睁着褐色的眼睛,盯着辛格的脸。
下午轻柔而温和。他们待在了室内。杰克带回了一夸脱威士忌。他若有所思、默不作声地坐在床脚头,时不时地俯身拿起地板上的酒瓶子,给自己的杯子斟满。辛格靠窗坐在桌旁,在下棋。杰克放松了一些。他在边上看着他的朋友下棋,觉得这个温和而安静的下午正在融入苍茫的夜色中。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幽暗而寂静。
但是在夜里,紧张再次回到他身上。辛格收好了他的棋子,他们坐在那里面面相觑。紧张使得杰克的嘴唇一阵阵地抽搐,喝酒让他平静了一些。不安和欲望的回流把他淹没。他喝干了威士忌,再次开始对辛格说话。词语随着他一起膨胀起来,从嘴里喷涌而出。他从窗前走到床边,再走回去——翻来覆去。最后,膨胀的词语洪流蓄势待发,他以醉意蒙眬的加强语气滔滔不绝地向哑巴诉说起来:
“他们对我们干下的好事!他们把真理变成了谎言。他们让理想变得肮脏而邪恶。就拿耶稣来说吧。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他是知道的人。当他说富人进入天国比骆驼穿过针眼还要难时——他的意思就他妈的是他所说那个意思。但是,看看教会在过去两千年里对耶稣干了什么。他们是怎么理解他的。他们为了自己的邪恶目的而曲解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如果耶稣今天活着,他肯定会遭到陷害,被关进监狱。耶稣是一个真正知道的人。我和耶稣会在桌旁相对而坐,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两个都知道对方知道。我和耶稣,还有卡尔·马克思,全都可以坐在一张桌子旁,而且——
“看看我们的自由发生了什么。那些为美国革命而战斗人,他们和‘美国革命之女’的太太小姐们的差别,就像我和一只洒了香水的大肚子哈巴狗的差别一样大。关于自由,他们的意思就是他们所说的。他们为一场真正的革命而战斗。他们的战斗使得这个国家能够成为一个人人自由而平等的国家。哈!这意味着每个人在大自然面前都是平等的——有平等的机会。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百分之二十的人为了生活可以自由的掠夺另外百分之八十的人的财富。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一个富人可以榨干一万穷人的血汗,好让他变得更富。这话的意思不是说暴君可以自由地把这个国家置于这样一种困境,让千百万人仅仅为了一日三餐和一个睡觉的地方,而愿意做任何事情——欺诈,撒谎,打断自己的右臂。他们让自由这个词变成了一个亵渎上帝的词汇。你听见我的话吗?他们让自由这个词对所有知道的人来说像臭鼬一样散发出恶臭。”
杰克额头上的血管狂野地跳动。他的嘴痉挛地说着话。辛格坐直了身子,有些惊慌失措,杰克试图再说下去,但词语被堵在了他的嘴里。一阵颤栗从他的身体中通过。他在椅子里坐了下来,用手指压住发抖的嘴唇。稍后,他声音嘶哑地说:
“事情是这样,辛格。发疯没用。我们能做的一切都没用。在我看来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到处去宣讲真理。一旦有足够多不知道的人明白了真理,战斗就不会有任何用处了。我们要做的唯一事情是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所需要的一切。但如何做到呢?嗯?”
炉火的影子叠映在墙上。幽暗而模糊的火浪升得更高,房间仿佛动了起来。房间升降起伏,一切平衡都不复存在。杰克觉得自己一个人正在下沉,以波浪般起伏的运动缓慢向下,沉入幽暗的海洋。在无助和恐惧中,他竭力睁开双眼,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黑暗的和鲜红的波浪,在头顶上饥饿地呼啸。最后,他终于认出了他要找的东西。哑巴的脸模糊而遥远。杰克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晨,他醒得很晚。辛格已经离开了好几个小时。桌子上有面包、奶酪和橘子,还有一壶咖啡。吃过早饭,便到了上班的时间。他神情阴郁,低着头,穿过小镇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当他走到他的住处所在的那个街区时,刚好经过一条狭窄的街道,它的一侧是一个被烟熏黑的砖砌仓库。它的墙壁上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让他心烦意乱。他正要继续朝前走,突然间,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有人用鲜红的粉笔在墙上写了一句话,字迹很粗,字形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