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3/82页)

你们必吃勇士的肉,喝地上首领的血。[6]

他把这句话读了两遍,焦虑不安地朝街上东张西望。看不到一个人。冥思苦想几分钟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很粗的红色铅笔,仔细地在这句话下面写道:

不管谁写下了上面这句话,请明天正午到这里和我会面。十一月二十九日,星期三。或者后天也行。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他来到那堵墙前等着。时不时地,他急躁地走到街角朝街上张望。没有一个人来。一个小时后,他不得不动身去游乐场。

第三天,他又来等。

接下来,星期五那天,一场漫长而乏味的冬雨不期而至。墙壁被打湿了,墙上的字迹变得斑斑驳驳,一个字也认不出。雨一直下着,灰暗、苦涩而寒冷。

5

“米克,”巴布尔说,“我开始相信,我们大家都要淹死了。”有一点倒是真的,雨好像再也不会停似的。韦尔斯太太用自己的车接送他们上学放学,每天下午,他们都不得不待在前廊上或房子里。她和巴布尔玩“巴棋戏”和“老处女”,在客厅的地毯上打弹子。圣诞节快到了,巴布尔开始念叨小主耶稣,以及他想让圣诞老人送给他的红色自行车。雨落在窗玻璃上亮晶晶的,天空湿润而寒冷,灰蒙蒙一片。河水猛涨,一些工人不得不搬出他们的房子。接下来,当这场雨看上去好像要没完没了地一直下下去的时候,它却突然停了。一天早晨,人们一觉醒来,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到下午,天气几乎像夏天一样热。米克放学后很晚才回家,巴布尔、拉尔夫和斯佩尔里布斯在门前的人行道上玩。孩子们看上去热腾腾、黏糊糊的,他们的冬装散发出酸臭味。巴布尔拿着弹弓,口袋里装满了石子。拉尔夫端坐在童车里,帽子歪戴在头上,有点儿烦躁不安。斯佩尔里布斯拿着一把崭新的来复枪。天空一片湛蓝。

“我们等你很久了,米克,”巴布尔说,“你去哪儿了?”

她三步一跳上了门前的台阶,把毛衣朝衣帽架一扔。“在体育馆练钢琴。”

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她都要留下来弹一个小时琴。体育馆里人头攒动,嘈杂喧闹,因为女子篮球队在打球。今天有两次,篮球砸中了她的头。但不管头被砸中多少次,费多大麻烦,有机会坐在钢琴前都是值得的。她会把一串串音符组合在一起,直至发出她想要的声音。这事比她想象的更容易。最初的两三个小时之后,她便琢磨出了低音区的几组和弦,跟右手弹出的主旋律配合得很好。她现在可以凭记忆演奏出几乎每一首曲子。当她的双手摸索着弹出这些美妙的新声音时,那是她有生以来最美妙的感觉。

她很想学识谱。德洛丽丝·布朗上过五年音乐课。米克从午餐费中省下钱来,每周付给德洛丽丝五毛钱,让她给自己上课。这让她一整天都饿得不行。德洛丽丝弹了很多快速而流畅的曲子——但德洛丽丝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想知道答案的所有问题。德洛丽丝只教给她不同的音阶,大调和弦和小调和弦,音符的时值,以及诸如此类的入门规则。

米克砰地关上厨房火炉的炉门。“就让我们吃这个?”

“亲爱的,这是我能给你们做的最好的东西了。”

只有玉米饼和人造黄油。吃的时候她喝了一杯水,为的是帮助下咽。

“别这么狼吞虎咽,没人跟你抢。”

孩子们依然在屋前闲逛。巴布尔把弹弓揣进了口袋,眼下正在玩那支来复枪。斯佩尔里布斯十岁,他父亲上个月去世了,这支枪是他父亲的。所有小孩子都喜欢摆弄那支来复枪。每隔几分钟,巴布尔都要把那支枪扛到肩膀上,做出瞄准的动作,大声发出“砰”的声音。

“别乱动扳机,”斯佩尔里布斯说,“我给枪上了子弹。”

米克吃完了玉米饼,环顾四周,想找点儿什么事情干干。哈里·米诺维茨正拿着一张报纸坐在他们家前廊的栏杆上。她很高兴看到他。她想开个玩笑,于是伸出手臂行了个纳粹礼,朝他高喊:“嗨!”

但哈里没把它当玩笑。他走进前厅,关上了大门。很容易伤害他的感情。她很抱歉,因为她和哈里近年来一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小时候,他们总是在同一帮孩子当中玩,但最近三年,他上了职业学校,而她还在小学。他课余还做兼职工作。突然间,他长大了,再也不和小孩子们一起在前后院里瞎胡闹了。有时候,她能看到他在卧室里看报纸,或夜深时脱衣上床。就数学和历史这两门课而言,他是职业学校最聪明的孩子。如今她也上了中学,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经常碰见,然后一起走路回家。他们同在一个机械班,有一次,老师让他们做搭档,组装一台发动机。他喜欢读书,坚持每天读报纸。世界政治始终装在他脑子里。他说话慢吞吞的,当他非常严肃地讨论某件事情时,额头上会冒汗。这会儿她把他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