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4/82页)
“不知道哈里是不是得到了他的金条。”斯佩尔里布斯说。
“什么金条?”
“犹太孩子出生时,父母会给他在银行里存一块金条。犹太人总这么干。”
“呸!你搞混了,”她说,“你想的是天主教徒吧。一个婴儿刚一出生,天主教徒便马上给婴儿买一把手枪。总有一天,天主教徒会发动一场战争,杀死其余的所有人。”
“修女让我觉得很好笑,”斯佩尔里布斯说,“在街上看到一个修女时,总是把我吓了一跳。”
她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她进了“里屋”——在她身上,好像有两个地方——“里屋”和“外屋”。学校、家庭和每天发生的事情在“外屋”。辛格先生既在“外屋”也在“里屋”。外国、计划和音乐在“里屋”。她的脑海里响起的那些歌曲在“里屋”。还有那首交响乐。当她独自待在这间里屋中的时候,她在那天晚上派对之后听到的那首乐曲便会回到她的耳畔。这首交响乐像一朵大花那样在她脑子里慢慢生长。白天有的时候,或者当她在早晨刚刚醒来时,她会突然想起这首交响曲的某个片段。随后,她不得不走进里屋,把它听很多遍,试图把它和这首交响乐中自己记得的部分拼接起来。“里屋”是一个非常私密的地方。在一个人头攒动的房子中间,她可以依然觉得好像自己被单独关了起来。
斯佩尔里布斯把他的脏手竖在她的眼前,因为她一直空茫地注视着远处。她打了他一下。
“修女是什么?”巴布尔问。
“信天主教的女人,”斯佩尔里布斯说,“穿着硕大的黑裙子、一直罩到头顶的信天主教的女人。”
她已经厌烦了跟小孩子们一起瞎闹。她要去图书馆,看《国家地理杂志》上的图片。全世界所有外国地方的照片,法国巴黎,大冰川,以及非洲的原始丛林。
“你们这些小子看好了拉尔夫,别让他到街上去。”她说。
巴布尔把那支巨大的来复枪扛在肩膀上。“给我带本故事书回来。”
这孩子好像生下来就会读书识字。他才上二年级,但喜欢独自读故事书。“这回想看哪种故事书?”
“挑几本里面有东西吃的故事书。我很喜欢那本写的德国孩子的,里面讲到他们走进森林,来到那幢用各种不同的糖果做成的房子,还有女巫。我喜欢面有东西吃的故事。”
“我帮你找找。”米克说。
“但我对糖果已经有点儿烦了,”巴布尔说,“看能不能找一本里面有烧烤三明治的故事书。不过,要是找不到,牛仔的故事我也喜欢。”
她正要离开,突然间站住了,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孩子们也凝望着。他们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马路对面贝比·威尔逊正走下他们家的台阶。
“贝比真漂亮!”巴布尔轻声地说。
或许是因为连续下了好几个礼拜的雨,突然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或许是因为他们深色的冬衣在这样一个下午看上去丑陋不堪。不管怎么说,贝比看上去像一个仙女或电影里的人。她穿着去年的晚会装束——一件粉红色的薄纱裙子,又短又硬的裙衬撑开着,粉红色的束腰,粉红色的舞鞋,甚至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小手包。再加上黄色的头发,她全身上下呈现出粉红色、白色和金色——如此娇小玲珑,如此干净整洁,看着都叫人心疼。她矜持而婀娜地走过马路,却没有把脸转向他们。
“过来,”巴布尔说,“让我瞧瞧你的粉红小手包。”
贝比沿着街道边缘从他们身边走过,头扭向一边。她打定主意不跟他们说话。
人行道与马路之间有一长条草地,当贝比走到草地上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翻了一个筋斗。
“别理她,”斯佩尔里布斯说,“她总爱炫耀。她要去布兰农先生的咖啡馆拿糖吃。他是她姨父,她拿糖不要钱。”
巴布尔把来复枪的一端搁在地上。那杆大枪对他来说太重了。当他目送着贝比在大街上走远时,他不停地扯着头上一缕缕散乱的刘海。“真是一个漂亮的粉红小手包。”他说。
“她妈妈总说她是个多么了得的天才,”斯佩尔里布斯说,“她寻思要让贝比演电影。”
这会儿去看《国家地理杂志》太晚了。晚饭差不多准备好了。拉尔夫开始哭,她把他从童车里抱了下来,放到地上。眼下是12月,对于一个像巴布尔那么大的孩子来说,从夏天到现在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整个夏天,贝比出门都穿着那套粉红色的晚会装束,在马路中间跳舞。起初,孩子们都跑过去围观,但他们很快就厌倦了。巴布尔是她出来跳舞时唯一的观众。他已经看了一百遍贝比跳晚会舞——但夏天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眼下在他看来又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