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5/82页)
“威廉呢?”
“警察来了,把他带上了囚车,拉到了大牢里,他还被关在那儿。”
“他没受伤么?”
“哦,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破了,屁股上割下了一小块。但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搞不懂的是,他为什么会和那个拉芙搞到一起。她至少比我还要黑十个灰度,是我见过的最丑的黑人女孩。她走起路来就像两腿间夹着个鸡蛋,不想把它打破了。她甚至很不干净。而威利为了她,却干了这么件漂亮活儿。”
科普兰医生俯身靠近了炉子,嘴里哼哼着。他咳嗽起来,脸部变得僵硬。他拿起纸巾捂着嘴,纸巾上沾着血点。脸上的黑皮肤呈现出绿幽幽的苍白。
“当然,海博尔很快就跑来,把那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我。你知道,我家海博尔跟那些坏女孩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给威利作个伴儿。他为威利感到伤心,出事之后一直坐在监狱前面的马路牙子上。”火红的泪珠子顺着波西娅的脸颊滚落下来,“你知道我们三个人一向如何。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计划,之前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就连金钱也没让我们犯过愁。海博尔付房租,我买吃的——而威利负责周末之夜的花销。我们一直就像三胞胎。”
最后,已经是早晨。工厂里传来第一班开工的哨声。太阳出来了,照亮了炉子上方挂在墙壁上的平底锅。他们已经坐了很长时间。波西娅扯着耳朵上的耳环,直至耳垂疼痛难忍,变成了紫红色。科普兰医生依旧双手捧着头。
“照我看,”波西娅最后说道,“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些白人写信替威利说说话,或许能帮上我们。我已经去找过布兰农先生。他完全照我说的写了。这一切发生之后,他像从前一样还在咖啡馆里。于是我走了进去,向他解释了是怎么回事。我带着他的信回家了。我把它夹在《圣经》里,这样我就不会把它弄丢或弄脏了。”
“信中说了什么?”
“布兰农先生只是照我的要求写。信中说威利三年来如何为布兰农先生工作。讲到威利是一个诚实正直的黑人小伙子,之前从未惹过祸。信里说,如果他像其他黑人小伙子一样,他有大量的机会在咖啡馆里偷东西,还有——”
“哼!”科普兰医生说,“这些有个屁用。”
“可我们总不能坐在那儿干等呀。威利关在牢里。我们家威利是个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即使今晚做了错事。我们总不能坐在那儿干等呀。”
“也只好这样了。这是我们能做的唯一事情。”
“是啊,我知道我啥也做不了。”
波西娅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她的眼睛心烦意乱地四处张望,仿佛在搜寻什么东西。接下来,她突然走向了大门。
“等一会儿,”科普兰医生说,“你这会儿要上哪儿去?”
“我去上班。我得保住我的工作。我得跟凯利太太待在一起,挣到每周的工钱。”
“我想去监狱,”科普兰医生说,“或许我可以见见威廉。”
“我上班的路上要经过监狱。我还得打发海博尔去上班——否则的话,他很可能整个上午坐在那里为威利伤心。”
科普兰医生匆忙穿好衣服,和波西娅一起来到门厅。他们出了门,走进了这个凉爽而蔚蓝的秋日早晨。监狱里的人对他们态度粗暴,他们几乎没有打听到什么。科普兰医生随后去咨询了一位律师,他以前给此人治过病。接下来的几天十分漫长,脑子里装满了忧心忡忡的想法。三周后,对威廉的审判开庭了,他被宣判犯有用致命武器袭击罪,被判处九个月的苦役,立即被送往本州北部的一座监狱。
即便他心里一直存在着强大的、真正的目标,现在也没有工夫去考虑它。他挨家挨户地跑,工作没完没了。每天一大早,他就开着那辆汽车出发,十一点,患者来到他的办公室。在室外呼吸了秋天凛冽的空气之后,屋子里有一股闷热的、发霉的气味,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走廊的长椅上总是坐满了耐心等待看病的黑人,有时候,就连前廊和卧室里也挤满了人。一整天都有工作,经常要干到半夜。由于身心俱疲,他有时候很想在地板上躺下来,用拳头击打,然后大哭一场。如果能休息,他可能会好起来。他患有肺结核,每天量四次体温,每个月照一次X光。但他不能休息。因为有另外一件事情比疲倦更重大——这就是强大的、真正的目标。
他会一直想着这个目标,直至有时候,在漫长的日夜劳作之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时他会暂时忘记了这个目标究竟是什么。接下来,他会再次想起,他会焦躁不安,急于着手新的工作。但他经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如今变得嘶哑,也不像从前那么响亮。他把这些话送进那些很有耐心的黑人患者的耳中,他们是他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