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4/82页)
这天夜里,比夫两次想走到中间的那张桌子旁,但每一次他都克制住了。他们走了之后,他还在琢磨这个哑巴是怎么回事——在黎明的晨曦中,他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问题和答案,都不能令人满意。这个困惑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在意识深处困扰着他,让他烦躁不安。一定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
3
科普兰医生和辛格先生谈过很多次。他真的和其他白人不一样。他是个聪明人,他理解强大的、真正的目标,其方式是其他白人所不能的。他倾听,脸上有某种温和的、犹太式的东西,对一个属于受压迫种族的人充满理解。有一次,他带着辛格先生一起去巡诊。他领着辛格先生穿过那些寒冷而狭窄的过道,过道里散发着污秽、疾病和炸肥肉的气味。他让辛格观看了对一位重度烧伤女患者的脸部所做的一次成功的植皮手术。他治疗过一个患梅毒的孩子,指给辛格先生看手掌上正在脱落的疹子,那没有光泽的、不透明的眼睛表面,以及倾斜的上门牙。他们探访了那些只有两间房的简陋棚屋,里面住着十二到十四个人。壁炉里橘黄色炉火快烧完了,他们很无助,一个老人患上了肺炎,喘不过气来。辛格先生走在他后面,观察着,理解了。他塞给孩子们一些硬币,由于他的安静和端庄,他没有像其他来访者那样打扰患者。
天气寒冷,变化无常。镇上爆发了一次流行性感冒,因此科普兰医生白天黑夜大部分时间都很忙。他开着高高的道奇汽车闯过镇上的黑人区,过去九年里他一直开着这辆车。为了挡住寒风,他把鱼胶材料做的窗帘扣在车窗上,脖子上围着他那条灰色的羊毛围巾。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见到波西娅、威廉和海博尔,但他经常想到他们。有一次他外出时,波西娅来看他,留下了一张字条,借走了半袋玉米粉。
一天夜里,他回家时已筋疲力尽,尽管还有几个地方要出诊,但他还是喝了杯热牛奶,上床睡觉。他浑身发冷,有些发烧,刚开始没法入睡。随后,正当他要睡着时,一个声音在叫他。他疲倦地起身下床,依然穿着长长的法兰绒睡衣,他打开了前门。是波西娅。
“老天帮帮我们,父亲。”她说。
科普兰医生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睡衣紧紧裹着腰部。他用手捂住喉咙,看着她,等她说话。
“是我们家威利。他是个坏孩子,给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我们得做点儿什么。”
科普兰医生拖着僵硬的脚步从门厅往回走。他在卧室停了下来,找出浴衣、围巾和拖鞋,然后回到了厨房。波西娅在那儿等他。厨房里了无生气,冷飕飕的。
“好吧。他干了什么?怎么回事?”
“等一会儿。让我头脑清醒清醒,好让我把事情想透彻,然后才能说清楚。”
他弄皱了放在炉边的几张报纸,捡起了几根引火柴。
“让我来生火吧,”波西娅说,“你在桌旁坐着就行,等炉子热了,我们就煮杯咖啡。然后,没准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
“没有咖啡了。最后剩下的一点儿我昨天喝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波西娅哭了起来。她凶巴巴地把报纸和木柴塞进了炉子里,哆哆嗦嗦地点着了。“事情是这样,”她说,“威利和海博尔今晚去一个地方胡闹,他们在那儿没什么正经事。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一直让威利和我们家海博尔紧跟在我身边。没错,如果我在那儿,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但我去教堂参加姐妹会了,这俩小子闲不住。他们去了丽巴夫人的‘甜蜜快乐宫’。父亲,这肯定是一个邪恶的坏地方。他们找了个男人在那儿卖票——但他们还找来了一些趾高气扬、一肚子坏水、搔首弄姿的黑人女孩,拉着红色绸缎帘子——”
“女儿,”科普兰医生急躁地说,他用手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这个地方。别绕弯子了。”
“拉芙·琼斯在那儿——她是个坏女孩。威利喝了酒,一直围着她跳摇摆舞,转眼间跟人打了起来。跟他打架的那小子叫六月虫——为了拉芙。他们徒手打了一会儿,然后六月虫掏出了刀子。我们家威利没有刀子,于是他大叫一声,绕着客厅狂奔。最后,海博尔给威利找了一把剃刀,他被堵住了,差点儿把六月虫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科普兰医生把围巾拉得更紧了一些。“他死了吗?”
“那小子命贱,死不了。他在医院里,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出来,还会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