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2/82页)
比夫转动着手指上的结婚戒指。“我从来都不喜欢勒鲁瓦,我们打了一架。那时候的我跟现在可不一样。”
“不。你这么干肯定有具体的缘由。我们互相认识很久了,到如今我知道,你做每一件事情都有真正的理由。你的头脑总是跟随理性,而不只是欲望。你答应过我告诉我真相,我想知道。”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告诉过你,我想知道。”
“好吧,”比夫说,“那天夜里他走了进来,我们开始喝酒,他喝醉之后便信口开河讲到了你。他说,他一个月回家一次,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而你会默默忍着。过后你会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大笑几次,好让其他房间的邻居以为你们只是在打闹,一切都是个玩笑。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忘掉它吧。”
露西尔坐直了身子,两颊泛红。“你瞧,巴塞洛缪,那就是我什么喜欢一直戴着眼罩的原因,这样我就不会瞻前顾后,胡思乱想了。我能让自己想的,只有每天要工作,在家里要准备一日三餐,要考虑贝比的职业生涯。”
“嗯。”
“我希望你也这样,别开始回忆过去。”
比夫把头低到胸前,闭上眼睛。在这漫长的一天里,他都没法去想艾丽斯。当他试着去回忆她的面庞时,心里只有一片空白。关于她,他脑海里唯一清晰的东西是她的双脚——又短又粗,又软又白,脚趾肿胀。脚底是粉红色的,左脚跟附近有一颗褐色的小痣。他们结婚的那天夜里,他脱掉她的鞋和袜子,亲吻了她的脚。突然想到这个——倒也值得一想——是因为日本人相信,女人身上最精华的部位——
比夫动了动身子,瞥了一眼手表。再过一会儿,他们要动身去教堂,葬礼在那里举行。他在脑子里把葬礼上的活动过了一遍。教堂——自己与露西尔和贝比坐在车上,缓慢而庄重地跟在灵柩后面——人群在九月的阳光里垂首肃立。太阳照着白色的墓碑,照着正在凋萎的鲜花,照着那顶帆布帐篷覆盖着刚刚挖好的墓穴。然后回家——再然后呢?
“不管怎么吵,自己的亲姐姐总归不一样。”露西尔说。
比夫抬起头。“为什么不再婚?难道没有此前从未结过婚的好小伙子,愿意照顾你和贝比?如果你忘掉勒鲁瓦,你会成为一个好男人的好妻子。”
露西尔好一会儿没有回答。最后她说:“你知道,我们一直怎样——我们几乎始终能很好地互相理解,而没有任何脸红心跳的杂念。好吧,这就是我想任何男人保持的最亲密的关系了。”
“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比夫说。
半小时之后,响起了敲门声。葬礼用车停在了屋前。比夫和露西尔缓慢地站起身来。他们三个人庄重而安静地走到门外,贝比穿着白色丝绸裙子走在前面。
第二天,比夫让餐馆关了一天门。接下来,傍晚时分,他从大门上取下了已经凋谢的百合花环,再次开门营业。老顾客进来时一脸的悲伤,靠着收银台跟他交谈几分钟,然后各就各位。几个常客都在——辛格,布朗特,在这个街区沿街店铺里以及在河下游的工厂里干活的各色人等。午餐过后,米克·凯利领着弟弟出现了,把一个五分硬币投进了老虎机。输掉第一个硬币时,她便用拳头猛击老虎机,不停地打开接收槽,以确定真的什么也没掉出来。随后她塞进了另一个硬币,差点儿中了个头奖。硬币稀里哗啦地掉出来,滚了一地。这孩子和弟弟一边捡着硬币,一边目光敏锐地环顾四周,以防其他顾客踩着硬币。哑巴坐在屋子中间那张桌子旁边,面前摆着他的午餐。杰克·布朗特坐在他的对面喝啤酒,穿着礼拜天的衣服,正说着话。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过了一会儿,空气由于抽烟而变得灰蒙蒙的,噪声越来越大。比夫很警觉,任何声音或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注意。
“我到处走动。”布朗特说,他热切地俯身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哑巴的脸,“我到处走动,试图告诉他们。他们哈哈大笑。我没法让他们理解任何东西。不管我说什么,似乎都不能让他们认识真理。”
辛格点点头,用他的餐巾擦了擦嘴。因为无法低头吃饭,他的午餐已经凉了,他太客气,不好意思打断布朗特说话。
在男人们更粗糙的声音中,老虎机前两个孩子的话显得高昂而清晰。米克不断地把硬币投回到老虎机中。她时不时地看着中间那张桌子周围,但哑巴背对着她,看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