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7/9页)

康妮很高兴回家了,可以把头埋在沙堆里躲起来了。她甚至很高兴能跟克里福德念叨念叨,因为她太怕煤和铁的英国中部,这种害怕影响着她,让她浑身上下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受,就像得了流感一样。

“我当然要在本特利小姐的店里喝茶了,”她说。

“真的吗!温特其实也会请你喝茶的。”

“嗯,是的!可我不敢让本特利小姐失望。”

本特利小姐是个脸色蜡黄的老姑娘,鼻子挺大,但生性浪漫,她招待人用茶点时细心、认真,简直和举办圣典差不多。

“她问起我没有?”克里福德问道。

“当然了。她说:‘请问夫人,克里福德男爵可好?’我相信,她把你看得比卡威尔护士【7】地位都高。”

“我估计你对她说我现在很发达。”

“是的!她高兴极了,好像我说你飞黄腾达了一样。我说如果她什么时候来特瓦萧,让她一定来看你。”

“我!为什么要看我呀!”

“要看,克里福德。你不能让人家空崇拜,一点回报的表示都没有哇。在她眼里,卡帕多西亚的圣乔治【8】无法与你媲美。”

“你认为她会来吗?”

“哦,她羞红了脸,那一刻看上去很美,可怜的人儿!为什么男人不娶那些真正祟拜他们的人呢?”

“等她们祟拜为时已晚了。她说了她要来吗?”

“哦!”康妮模仿着本特利小姐呼吸急促的样子说,“夫人,我怎么敢这么想呢!”

“不敢想!太荒唐了!不过我求上帝别让她出现。她的茶点好吃吗?”

“哦,是立顿茶,很浓!说真的,克里福德,你不觉得,在本特利小姐这类人眼里你就是一部《玫瑰传奇》【9】呢。”

“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当真的。”

“他们把画报上你的每张照片都珍藏着呢,或许每天晚上还为你祈祷呢。这挺好的呀。”

说完她上楼去换衣服了。

那天晚上他对她说:“你真的认为婚姻有某种永久的含义,是不是?”

她看看他,说:“克里福德,你把永久说得像个盖子,能盖住一切,或者像一条长长的链条,一环接一环,不管走多远,都会接下去。”

他不高兴地看着她,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去威尼斯,你不会是想去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吧?”

“在威尼斯谈一场认真的恋爱?不会的,你就放心吧!不会,我在威尼斯连最不认真的恋爱都不会谈的。”

她说话的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轻蔑,令他皱起眉头来。

翌日早上下楼来时,她发现那猎场看守的狗弗罗西正蹲在克里福德房间外的走廊上,那狗正轻声咕噜着。

“弗罗西!”她轻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她轻轻地推开克里福德房间的门,看见他正坐在床上,床桌和打字机都推到了一边,那猎场看守正在他床脚边伺候着。弗罗西顺势进了屋。但麦勒斯只轻轻地摇摇头使个眼色,就让那狗退到门口,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早上好,克里福德!”康妮问候道,“不知道你们正忙着呢。”随后她看看麦勒斯并问他早上好。他低声回答着,似看非看地瞟了她一眼。可她仅仅看到他就感到一股激情涌了上来。

“对不起,克里福德,但愿我没打扰你。”

“没有,我们没忙什么。”

她悄然退出屋去,回到二层楼上她自己那件墙壁涂成蓝色的化装间去。她坐在窗台上,看着他走上车道,十分安静地消失了。这个人天生文静清高,看上去有点文弱的样子。一个雇工!克里福德的一个下人!“亲爱的布鲁托斯,我们错并不是错在我们的星座,而是错在自身,错在我们低人一等。”【10】

他低人一等吗?是吗?那他又怎么看她呢?

这是个艳阳天儿,康妮在做花园,伯顿太太给她当帮手。出于某种原因,这两个女人关系亲密了,这是人与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同情心所致。她们一起把康乃馨拴在木杆上,腾出地方来种上些夏天的花草。这个活她们俩都喜欢做。康妮特别喜欢把柔软的幼苗根插进松软的黑土坑儿里,再添上土。在这个春日的早晨,她感到自己的子宫也在颤动,似乎阳光照到了那里,让它感到快乐。

“你男人没了好多年了吧?”她拿起另一株苗往土坑里插着,一边问伯顿太太。

“都23年了!”伯顿太太说着,细心地把一束耧斗菜苗分成单根。“从他们把他抬回家到现在,都23年了呀!”

听她这么断然的一句,康妮吓得心头一颤。

“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她问,“他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快乐。”

这是一个女人问另一个女人的问题。伯顿太太用手背撩开垂到脸上的一缕头发,说:“我说不上,我的夫人!他有点倔,骨子里不合群儿。他痛恨为什么事低头。就是倔,害了他。你不知道啊,他真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我觉得是矿井闹的。他压根儿就不该下井挖煤。可他还小,他爹就逼他下井去。等到了二十多岁,想出来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