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8/9页)

“他说过他痛恨下井吗?”

“哦,才没有呢!他才不说呢!他从来也没说过他痛恨什么。他就会做个鬼脸儿。他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就像大战一开始就欢蹦乱跳地上战场的那些孩子,一上战场就送了命。他倒不是没心眼儿。可他就是满不在乎。我曾经对他说过:你什么都不当回事,也不在乎谁!可其实他在乎!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我旁边。孩子生完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儿是绝望的!我生得很费劲,可我还得给他宽心,说‘没什么,没什么!’他看着我,奇怪地笑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可我相信,从那以后,他没有一夜真快活过,因为他从来没有放开过。我对他说过:爷们儿,你放开你自个儿!有的时候我还得跟他说大粗话儿呢。他什么也不说,可就是放不开,也说不定是不能吧。他再也不想让我要孩子了。我总是怪罪他母亲,是她非让他呆在我房间里看我生孩子的。他就不该在哪儿。男人啊,一动脑筋,就把问题给弄大了。”

“他很在意吗?”康妮问。

“是,他就是不能平心静气地看我受那份罪。就那,害得他找不到两口子在一块儿的乐趣了。我跟他说: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那是我的事!可他就只说一句话:这不公平!”

“也许他是过于敏感了。”康妮说。

“没错!你一旦认识了男人,就会发现,他们太敏感,可敏感的不是地方儿。我相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恨矿井,恨透了。他死了以后,那模样儿多平静啊,好像是解脱了似的。他可是个俊小伙子,看他那么安静,那么干净,像是他自己愿意死似的,我的心都碎了呀。哦,心真的碎了。就怨那矿井——”

说着她擦去几滴伤心的泪水,而康妮比她掉的眼泪还多。那是个温暖的春日,园子里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黄色的花朵也芬芳一片,各种花都长出花骨朵来了,花园静静地沐在阳光里。

“那肯定让你不好过!”康妮说。

“哦,我的夫人啊!一开始我没觉得。我只会说:哦,我的小伙子,你干吗要离开我呢?我就会那么哭叫。我其实还觉得他能回来——”

“可他不想离开你,”康妮说。

“哦,不,我的夫人!那只是我哭的时候犯傻说的话。我一直盼着他回来,特别是在夜里。我大睁着眼想啊:他怎么没跟我在床上呢!好像我觉得他没离开我似的。我只想感到他跟我在一起,热热乎乎地在一起。不知道经过多少回的惊吓,我才明白他回不来了,过了好多年我才明白这个。”

“他不会贴着你了。”康妮说。

“是啊,我的夫人!他不会贴着我了!我至今都忘不了,永远也不会忘。如果说有一个上天,他就会在那儿,他会贴着我躺着,那样我才睡得着。”

康妮瞟了一眼那张沉思中健美的面庞,感到害怕。这是特瓦萧村又一个充满激情的人!让他贴着!爱的束缚松不开啊!

“一旦你让哪个男人进入你的骨血中,那是可怕的事!”她说。

“哦,我的夫人!那会让你感到特别苦。你会感到人们都想让他死。你感到那矿井想害死他。哦,我就觉得呀,要是没有这矿井,没有那些管矿井的人们,他就不会离开我。可他们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要把他们分开——”

“只要他们的肉体在一起。”康妮说。

“说得对,我的夫人!这世界上有很多铁石心肠的人。每天早上他起来去下井,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不对劲儿。可他又能做什么别的呢?一个男人能干什么?”

说着那女人火冒三丈。

“可是,那种肌肤相亲能持久吗?”康妮突然问。“能让你这么久都感到他贴着你!?”

“哦,我的夫人呢,还有什么别的能长久呢?孩子长大了就离开你了。可你的男人!算了!可就连这人们也要从你心里抹去,不让你想他的身体怎么贴着你。就连这也不让你想!连你的孩子都这样!唉,算了!我们或许会分开,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可感觉就不一样了。或许从来就不在乎最好。可我看到有的女人从来没让男人焐过,我呀,就觉得她们像可怜虫,不管她们打扮得多好看,日子过得多美。不行,我有自己的活法儿,才不羡慕别人呢!”

注释

【1】 埃德文·蓝西(1802—73),通俗动物画画家。

【2】 威廉姆·亨利·亨特(1790—1864),以静物和鸟巢画著名。

【3】 安妮女王(1655—1714),1702—14期间在位。汤姆·琼斯,见亨利·菲尔丁的同名小说(1749)。

【4】 维多利亚(1819—1901),1837—1901期间在位。

【5】 指爱德华亲王(1841—1910),1901—1910期间的爱德华七世国王。他于1863年买下辛德灵汉作为皇室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