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盏(第17/22页)
一个肥胖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寿衣店门口,圆胖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却是同公蛎一起住在如林轩的冉老爷。
他仰脸看着寿衣店,双手举起,嘴唇微动,宽大的白袍,同他的白发、白须以及苍白的脸一起,看起来就像白乎乎的一团肥肉,滑稽可笑。
但公蛎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的身上,传导出强烈的悲痛和绝望,让公蛎感同身受,倍感压抑。
公蛎缩在石凳后,一动也不敢动。一瞬之间,公蛎甚至心想,莫非今天被杀的小顺子,是冉老爷的儿子?但模样儿一点不像啊。
而寿衣店内,隐约可见内堂赤盏灯头如豆,发出微弱的光,进去的胖头和魏和尚两位壮汉,竟然没发出一点声息,本来应该在背后尾随而来的毕岸也不知所踪。
冉老爷开始低声吟唱,用词古怪,音调诡异,除了句子后面长长的“兮”,其他竟然一个词儿也听不懂。
一曲唱完,他俯身朝寿衣店躬身三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蛎的心情舒缓了些,看着冉老爷肥胖的背影,深感莫名其妙,正扭头张望着寻找毕岸,想问下情况,却听咔嚓一声,接着是木头绞合的咯吱咯吱声。
公蛎探头往寿衣店里看,心想难道两人打起来了?忽然一片瓦片飞下,在公蛎藏身的石凳上摔得粉碎。公蛎躲避不及,被激起的粉尘迷了眼睛。
公蛎急得原地打转。听到毕岸冲着自己叫:“待在原地!”隐约看见毕岸和阿隼从不同方位冲出,进了寿衣店内。接着身子一阵摇晃,福寿街瓦片纷落,尘土四扬,掀起一阵怪风。
难道发生地动了?
公蛎正用力眨眼,并不住地甩动脑袋,却听轰隆声渐渐加大,竟然是从脚底传来。惶惑间,视力稍有恢复,刚一睁眼,只听咔嚓一声响,寿衣店的大梁断成了两截,砖瓦檩条哗哗啦啦随之坍塌。
公蛎哪里顾上“原形不得人语”的训诫,扯着嗓子大叫毕岸和胖头,却不见回应,正纠结犹豫,半截砖头崩了出来,差点砸到公蛎的脑袋,吓得他往后一闪,接着只觉得身后踩空,差点坠落。
回头一看,身后的地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一尺宽的裂缝,深不见底,从路中一直延续脚下,而且随着地面的抖动,这条裂缝正在继续延伸,若不是公蛎身体灵活,只怕刚才已经掉了进去。
公蛎爬上石凳,盘曲身体往四周望去。其他店铺并无大的损伤,只是扑簌簌掉下一些砖瓦尘土,弄着整条街道乌烟瘴气。而对面那些童男童女,随着地动有规律地抖动着,犹如群魔乱舞,彩纸做的衣服摩擦着发出嘶嘶啦啦的响动,偏偏像是从一张张猩红的嘴巴里唱出来的一般。
孤零零的街道上,似乎只有自己一个活物。公蛎忽然毛骨悚然,想也不想一头扎进了寿衣店。
(八)
寿衣店正梁坍塌,屋里瓦砾遍布,尘土飞扬,几乎成为废墟。公蛎沿着墙根,绕过缠绕撕扯的寿衣,来到内堂门口。
但内堂大门却被坍塌的屋顶堵了个严严实实。公蛎将耳朵贴在瓦砾上,却只听到地下的轰隆声、呜呜声以及地面的各种杂音。
毕岸,阿隼,胖头,魏和尚。四个人进了内堂,为何未发出一点声响?
公蛎绕着四周疾走,但坍塌得甚为严实,连一处松动的地方都没有。看样子,要想进去,只有徒手扒开这些瓦砾檩条。
公蛎卷起一条檩条,用力往外拔。这檩条竟然不是用寻常的木头做的,沉得像根青石条。
檩条松动了一下,周围的砂石塌出一个小坑,但随即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檩条连同公蛎往下陷去。
公蛎吃了一惊,慌忙松开。再搬动其他的地方,照样一碰便榻。
公蛎想了想,决定从房顶进入,但一回头发现,大门已经被砸下来的门匾、砖头堵死了。
公蛎心中一阵慌乱。早知道应该听毕岸的安排,就待在屋外的石凳旁。如今他们几个说不定已经从内堂后窗逃走了,自己反倒困在了屋内。
不过这间房屋并不大,内堂外堂不过一墙之隔。公蛎虽然平日懒惰,不爱锻炼,但对于钻孔打洞的本领还是信心十足的,对准内堂,找准塌方下的一个空隙,一头钻了进去。
空隙只有一巴掌深,再钻下去,却是实的,坚如磐石。公蛎在里钻了一阵,扭得脖子疼,只好又退了出来,另换了几个地方,也是同样,看着明明有缝隙,却是死路。公蛎不死心,转头爬上一条高高翘起的檩条,想从房顶上钻出去。
地下忽然发出一声长哞,如同一头大黑牛在沉闷地叫,接着耳边“咔嚓”、“咕咚”几声闷响,伴随着气流被挤压的呜呜声,地面的裂缝瞬间扩大,支撑着的砖石塌方,檩条倾斜着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