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盏(第18/22页)
幸亏公蛎反应快,趁着檩条尚未完全落入,猛地一弹,跳到旁边一个折断的竹竿上,探头往下望去。
裂缝里面,不知从哪里来的,竟然满满都是流动的沙粒。刚才坠入的檩条,裹在沙子中间,忽上忽下。
这真是奇了怪了。公蛎瞠目结舌地看着不断往外涌动翻滚的流沙,觉得像一锅沸腾着要溢出来的滚水,又新奇又恐怖。
眼见流沙越来越多,地面上全是沙子,塌下来的砖头瓦砾渐渐被淹没,公蛎急中生智,见折断的竹竿中空,便一头钻了进去。
这条竹竿应该是当时内堂悬挂布料时用的,比成人手臂还粗,呈现墨绿色,一丈多长,一端被主梁砸断,另一端同内堂相连。
外面的轰鸣声已经停止了,只剩下沙粒流动的沙沙声,细而均匀,但更让人发狂。公蛎竭力收缩身体,沿着竹竿往里滑动。
竹节很长,碰到中间隔断的地方,公蛎只有用牙齿咬开,但里面空气不足,公蛎几乎要窒息了,便觉得这一丈的距离尤其漫长。
在咬断了七个竹节之后,公蛎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不顾身体的挤压刺痛,用力一挣,从竹竿里探出头来。
公蛎首先看到的是毕岸,他用脚倒钩在倾斜的主梁上,嘴里咬着烛台,因为太过用力,五官有些变形,加上额上的头发被烛火燎到,发黄卷曲,眼窝也被熏得黑黢黢的,像个灶台上的火神,哪有半分英俊之气。
公蛎嘴巴一咧,正想要嘲笑他,再一看下面,顿时呆住了。毕岸一手拉着阿隼的腰带,一手拉着胖头的手臂——沙子已经埋到胖头的脖子处,他一张肥脸涨得通红,如同酱过的猪肝。而他的臂膀上,还扒着另外两条长着黑毛的手臂,毫无疑问,是那个倒霉鬼魏和尚。
阿隼满头大汗,正手脚并用地扒拉着胖头脖子周围的沙。但这些沙流动极大,阿隼前面扒过去,瞬间便有新的沙流过来,如同水一般;刚将胖头拔萝卜一般拔出了一点点,沙粒也随之上升。
毕岸看到了公蛎,眉头一皱,烛台歪了一下,火烧到他的眉毛,发出毛发焦煳的味道。公蛎不敢发人语,忙学着毕岸的样子将尾巴缠绕在主梁上,身体垂下来,缠住了胖头的手臂。
三人一同用力一拉,胖头被提出来半尺,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沙子,大口喘气。但一直紧抓住胖头肩膀的魏和尚双手脱落,慢慢陷入沙窝之中。
空间正越来越逼仄,沙粒几乎已经碰上了阿隼的鼻子。毕岸将身体往上面收了一收,想将两人提得高些,不料“砰”的一声,阿隼的腰带断了,随即坠入滚滚流沙中。
周围的沙子像得了什么讯息一般,飞快地涌了过来,阿隼越挣扎,陷得越快,瞬间工夫,将阿隼身子埋入了一大半,只露出个后背来。而两人一晃神,胖头又陷了进去。
公蛎束手无策,紧张地勾头看向毕岸。毕岸啪地一下摔了烛台,冲着公蛎叫道:“螭吻珮!赤盏!”
烛台被沙粒吞噬,屋内漆黑一片。毕岸急得糊涂了,竟然叫螭吻珮。公蛎茫然地拍打着胖头的脑袋:“什么螭吻珮?赤盏在哪里?”胖头已经神志不清,喘着粗气呓语一般道:“老大,你来了?”
公蛎鼻子莫名一酸,道:“是,你等我救你。”
夏季的夜晚,公蛎最喜欢在沙滩上玩。玩得累了便挖一个浅浅的洞,把自己埋在沙堆,半闭着眼睛,一点点分辨沙粒之中的点点金色。
人们说“沙里淘金”,沙里确实是有金子的,只是太少,无法收集。不过对于公蛎来说,这么一些点点的闪光足够了。
黑暗中,毕岸已经拉起阿隼。阿隼满脸沙子,抱着毕岸的手臂往上挣,攀上主梁之后,又过来帮忙拉胖头。
时间已经不多了,再有一刻,或者再有片刻,这间屋子将被沙子填满。
公蛎松开了胖头,跳入沙漩涡中,在黑暗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这只是公蛎的想象,实际上,他是“啪嚓”一声狼狈地掉进去的。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闷,也没有想象中的越陷越深,反而有一种如鱼得水的从容自若。公蛎心里轻松了好多,摇着尾巴往下层游去。
点点金光,在沙粒之中闪烁,汇聚成一片微光。公蛎伸手抓了一粒,但单独一个拿出来,却太过微弱,便又放回沙流。
一段布条缠住了公蛎的身子,公蛎一晃,它却瞬间变成了沙砾。半截檩条旋转着撞了过来,还未等公蛎躲避,它已同周围的沙砾融为一体。
真好玩。公蛎飞快地游动,搅起一股股小漩涡。
赤盏。公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忙往下潜去,差点撞在魏和尚身上。魏和尚仍保持着同胖头打斗的姿势,嘴巴大张,满口沙子,眼睛凸起,已经没了气息。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透明的蛇状生物,两肋生有锋利的薄翼,但脑袋被折断,勾成一个奇怪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