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念深情(第10/14页)

王导的话铿锵有力。

不过,他只是说说而已。

因为,他没有北伐的愿望。事实是,即使北伐,在当时的局势下,东晋也不可能取得彻底的成功。或者可以这样说,当时五胡勃兴,主流是继续分裂,而不是统一。

统一的条件,还远远没有到来。王导,深深知道这一点。这是他作为一个政治家的明白处。另外,魏晋时期人们的民族意识,也远不如后世来得具体和强烈。这一点解释起来非常困难。这样说吧,东晋时北伐中原的祖逖心中的民族情结,与后来岳飞、文天祥、袁崇焕、史可法等人心中的民族情结肯定是有些区别的。

王导晚年的执政风格更为名士化,也就是更加宽简,于是有人非议:作为宰相,他怎么什么都不干啊?难道老糊涂了?

每闻此声,王导便自叹道:“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

意思是,有人说我老糊涂了,但难得糊涂啊,后人终会理解和思念这种糊涂的好处。

东晋一代,王、庾、桓、谢四大家族先后执政。四大家族里,谢家完全是玄学风格,王家是儒玄双修,庾家和桓家则为政刚猛。

一个夏夜,王导去看望庾亮,后者正在办公。

王导说:“天太热,可以一切从简。”

庾亮说:“你简略行事,天下人未必以为就恰当!”

其实,就东晋王朝的政治结构来看,王导的风格是非常恰当的。

东晋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君臣共治的门阀政治王朝(连西晋都不是),王朝的权力是建立在皇家与权臣合作的基础上。在这种现实下,刚猛苛严的风格是不适合的。此其一。其二则跟当时的形势有关:东晋王朝是君臣南渡后建立的,寓居在人家的地盘上,严政会激起大矛盾,而且没有为政的基础。

终负此人

王大将军起事,丞相兄弟诣阙谢,周侯深忧诸王,始入,甚有忧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过不应。既入,苦相存救。既释,周大说,饮酒。及出,诸王故在门。周曰:“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大将军至石头,问丞相曰:“周侯可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问:“可为尚书令不?”又不应。因云:“如此,唯当杀之耳!”复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后知周侯救己,叹曰:“我不杀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负此人!”周侯即周顗,字伯仁,安城(今河南汝南)人,东晋初官至尚书左仆射,以旷达著称,有大名,但能力却一般。性好酒,三日不醒,人观其形,“嶷如断山”,又称“三日仆射”,于是名声更盛。

有一天,谢安的伯伯谢鲲对周顗说:“你就好比那社庙前的树,远远望去,高入青天;但是,等走近了细看,树根下却聚集着群狐,都是些污秽的东西罢了。”

周顗不紧不慢地回答:“大树的枝条拂至青天,我不认为它高(意思是,只有目光短浅者以为那很高);下面聚集着所谓群狐,我不以为它浊(狐狸怎么了?多聪明的动物啊)。至于说到聚集着污秽,那是你老兄的专利,何必在我这儿自夸?!”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顗的回答很厉害,而且言谈中做了反击,嘲讽了谢鲲。

谢鲲在西晋时即以放荡闻名,曾调戏邻家女孩,被其扔物砸断了门牙,周围的朋友都很替谢鲲担心,后者不在乎:“犹不废我啸歌!”

初一看,谢鲲的话很洒脱,但转念一想,毕竟对女孩无礼在先,所以后来被人诟病。

在周顗的反击下,谢鲲紧闭着嘴唇走开了。

周顗和王导同为朝廷重臣。西晋时,周顗与和峤齐名,渡江后有人问王导:“周顗跟和峤相比怎么样?”

王导回答:“和峤如巍巍高山……”后面的话没说。

周顗听到此话后,当然不是很愉快。一次,宰相王导指着周顗的肚子,问:“你这里面有什么?”

周顗答:“此中空洞无物,但却可以容下你这样的好几百个!”

二人暗自较劲。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周顗往后退了一步。

当初,晋元帝司马睿欲废太子司马绍而立司马昱,王导和周顗都以为不可,但大臣刁协为了迎合帝意,而建议立司马昱。晋元帝欲正式降旨,又考虑到大臣会阻挠,于是调虎离山,想先把王导和周顗喊到宫里,然后偷偷地传诏给刁协,令其宣布旨意。

周、王既入宫,刚到台阶下,晋元帝便又传旨令其二人到东厢房休息。

周顗没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便退下台阶,而王导却直接来到御榻前,问:“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召见我们?”

晋元帝无言以对。

最后,惭愧地把藏在怀里的欲废太子的黄诏拿出来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