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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慕尼黑以后住在什么地方?”

“在城边上一座不大的家庭旅馆,博士阁下,”他回答时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更像个妓院。是的,就像是妓院。在那儿能看到很多男人,老是进进出出的。”他把家庭旅馆的名字给了我,我几乎觉得他同时也准备给我推荐个姑娘。

“是他们让你住在那儿的吗?”

“出于谨慎的考虑,博士阁下。住在那地方不会有人知道。嗯。”

“那边还有没有你的行李?”

他可怜巴巴地耸了耸肩膀,那姿势给人的感觉和教授截然不同。“就一把牙刷,”他说,“还有几件衣服。一个包。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他在匈牙利的职业是农业记者,拉茨说,但他还替秘密警察干着第二份工作。一开始是做线人,最近才为了挣钱当上了杀手。他在匈牙利国内执行过几次任务,不过他不愿意——请原谅,尊敬的阁下——不愿意谈及具体细节,除非能保证他不会在西德遭到起诉。教授是他的第一次“国外任务”,但一想到要杀害这样的人,他就觉得这有悖于自己的道义感。

“教授是一个正直的人,博士阁下!是有名望的!不是什么犹太佬,也不是牧师!我为什么要杀害这个人?上帝啊,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我是有气节的!嗯!”

“把你接到的命令告诉我。”

命令并不复杂。他们说,他要按响教授的门铃——于是他就按了。教授肯定在家,因为他们说星期三晚上他要单独辅导学生,直到九点钟。教授确实在家。他要说自己是帕利的一个朋友,从德布勒森来。他擅作主张,没有这么进行自我介绍。一进屋子,他就要利用一切便利手段杀掉博士,但最好是用绞索,因为那玩意既可靠又不会发出动静,只可惜总有把受害者的脖子勒断的风险。他们说,他也得杀掉海伦娜——说不定得先把她干掉,这要看是谁来给他开门,谁先死谁后死他们并没有被特别要求。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他又带了一副绞索。博士阁下,拉茨殷勤地解释说,绞索这东西用过之后不一定能再解开。然后他应该打电话给波恩的一个号码,向彼得报告说“苏西今晚在朋友那儿过夜”——苏西是教授在此次行动中的代号,尊敬的阁下。这是成功之后的暗号,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博士阁下,必须得承认自己并没有成功。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从这儿打电话吗?”我问道。

“就从这座屋子,一点不错。打给彼得。嗯。那帮家伙凶得很,博士阁下。他们威胁我的家人。我实在是没办法。我有个女儿。他们给了我严格的指示:‘从教授家里打电话给彼得。’”

这一点也让我觉得很惊讶。既然匈牙利秘密警察已经认定教授是西方的间谍——他都干了十五年了——那么可想而知的是,他们对教授家里打出的电话肯定也会起疑心。

“如果失败的话你该怎么办?”我问。

“如果任务无法完成——如果教授阁下有客人,或者由于什么原因没待在家里——我就得找个电话亭打电话,说苏西正在回家的路上。”

“随便哪个电话亭都行?”

“哪个都行,博士阁下,如果任务没完成的话。彼得可能会给我进一步的指示,也可能不给。如果没有指示,我要立即返回布达佩斯。如果是另一种情况,彼得也许会说‘明天再试试’,或者说‘两天之后再试’。这时一切都得由彼得来决定。”

“波恩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背出了号码。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一块卡其布手绢,几张冲印得很糟糕的家庭照片,其中有一个年轻女孩,应该是他的女儿。三个东欧产的避孕套,一包拆开了的苏联香烟,一把歪歪扭扭的开罐头折刀,一看就是东德的产品。一截没上漆的铅笔,九百六十西德马克,还有点零钱。一张“维也纳—慕尼黑—维也纳”的二等车厢返程票。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哪个间谍口袋里装的东西能差劲到这种程度。匈牙利的情报部门里难道没有派遣员吗?没有审核员吗?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还有你的雨衣。”我说,看着他从门厅取来了雨衣。那衣服还是崭新的,口袋里空空如也。雨衣是奥地利生产的,质量很好。肯定花了不少西德钞票。

“这是你在维也纳买的?”

“没错,博士阁下。当时下着倾盆大雨,我一点遮挡都没有。”

“什么时候?”

“嗯?”

“用什么买的?”

“啊?”

我发现他很容易就能激怒我。“你赶的是今天早上的第一班火车,对吧?火车从维也纳发车时商店还没开门,对吧?昨天晚上那个匈牙利外交人员来找你之后,你才拿到钱。那你是什么时候买的雨衣,又是用什么钱买的?难道雨衣是你偷来的吗?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