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5/9页)

“我好像有点⋯⋯晕车。”

“小姐,请您不要吐在车里。现在没办法停车,请您直接吐在车外。”陷入车阵的司机显得有点焦虑。

元子知道探出车外有危险,但她还是探出窗外了。突然,涌到喉头的胃酸又倒吞下去,她不由得发出像鹅般的叫声,车子每晃动一下,便引起强烈的呕意。

也许是吐了些胃液出来,整个胸腹觉得舒服多了。

“司机⋯⋯请让我在这里下车。”

元子真想马上喝杯开水。司机未回话便连忙踩了刹车,元子连付车资都觉得头昏,几乎无力掏钱。

元子步履微颠地朝眼前的咖啡厅走去。咖啡厅内灯光暗淡,只有三个客人坐在靠后方的位置,店内气氛一派闲散。元子按住桌面坐了下来。

女服务生端上一杯水,不吭一声地俯视元子。

“请给我一杯红茶。”

女服务生默默地离开,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元子马上把那杯水一饮而尽。冷水顺着食道而下,胃部像被刺激似的旋即又涌起呕意。

元子尽可能踩着踏实的步伐,但她其实很想不顾礼仪地冲进洗手间。她吐得不多,漱洗之后,感觉舒服了许多。她对着镜子,发现自己脸色苍白,眼眸像鱼眼一般。

她从手提包拿出化妆盒开始补妆,用粉扑把自己的脸颊抹得粉红,重新画眉,仔细地涂上口红。这是张普通的面孔,缺少焕发的容光。

土地登记簿上的真相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因认知错误所有权注销”的文字和那些红线宛如铁槌狠狠地给她当头一击。这是法律暴力!这项法律不由分说地把她即将到手的一亿六千八百万日元敲得粉碎。

法律可以这样陷害人吗?这个看似法条完备的《不动产登记法》其实是个陷阱!虽说“意思表示为法律行为之要素,因错误时视同无效”这个条文适用于《民法》,但算准这个漏洞诈欺的桥田未免太狡猾了。正因为桥田平常即打着医科大进修班的招牌伺机向学生家长捞取不当的“捐款和疏通费”,才会把法律的漏洞研究得如此透彻。她竟如此毫不自觉地自投罗网!

赤坂那块土地就这样从指缝间溜走,梅村仿佛固若金汤的城堡般巍然地耸立在眼前。

之后卡露内很可能不保,甚至从此归他人所有。这是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城堡,但房屋中介商已找到买家准备洽谈。

她已经支付四千万日元给鲁丹俱乐部的长谷川庄治。长谷川说过,她若是违约,那定金便要不回来。现在,她手边只剩下一千万日元,就算卡露内以两千万日元卖掉,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万日元,远远不够必须付给长谷川的一亿五千四百万日元。

合约上已有注明,若元子这方违约,长谷川将要求元子支付两倍的定金。不用说,在期限之前未能付清尾款也算是违约。

——这合约上也有注明,如果您违约,我就要向您收取八千万日元的赔偿。这点请您多担待了。

长谷川这句叮嘱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元子心想,即便卖掉卡露内也缓不济急,也许明天她就将沦落成乞丐了。

元子冒着虚汗,宛如贫血般头晕目眩,心跳得非常急促,感到浑身不舒服。

她回到座位上。放在桌上的红茶已经凉了,杯里的砂糖没有溶化,她啜了一口。女服务生自始至终板着面孔站在后面看着她。

元子思索着,这样一来,我只好把桥田的恶劣行径公之于世了。“医科大进修班”的前校长江口虎雄曾私下搜集过他的不法勾当,我手上有这些数据的复印件,足以把桥田摧毁掉。

不过,想到这里,元子又起了个疑问。当初,她对桥田说手上握有江口的秘密资料,才逼迫桥田写下无偿转让梅村土地的保证书。

桥田若不履行保证书的内容,他比谁都了解后果将是多么严重。不仅如此,桥田竟然利用法律漏洞彻底把她给耍了,这表示桥田一开始就想跟她决一死战。

到底是什么原因改变了桥田的想法?他明知这些数据若被公之于世将使他身败名裂,为什么还敢奋身反击?是什么使桥田变得有恃无恐?

元子突然不安起来。难道江口所写的内容不正确?仔细想来,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江口虽然挂名为补习班的校长,但终究没有实权,他从来没有碰触过补习班的财务和实务,完全由桥田一人包揽。尽管江口可以就近看见桥田的所作所为,那笔记的内容多半是猜测的吧?换句话说,他写下的学生家长姓名、捐款明细,很可能都只是出于臆测。

桥田刚开始听到她手上握有“江口的记录”时,神情确实有点紧张害怕,他该不会是后来察觉到这只是江口老先生个人臆测,不足为惧?

那么江口的记录到底是基于推测写成的,还是真有所本的证据?这有必要再向江口老先生问个明白!桥田是个十足的坏蛋,也许是他在故弄玄虚,她绝不能因此中计。如果江口的记录属实,她就能向桥田扳回一城——这就是她从法务局港区地政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对出租车司机说要前往江口虎雄寓所所在的代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