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第8/10页)

这时几乎已经或将近破晓;而且,当我入迷地凝视着身边的天使时,突然,一个念头冒上来,我意识到这真的是我和著名的美人拉朗夫人相识后,第一次在白天享受近距离欣赏这美丽。

“现在,我的朋友,”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打断了我的思绪,“现在,我亲爱的朋友,既然我们已经是不可分的整体了,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热烈的恳求,并履行了婚约中我的义务,我认为你不会忘记你也对我有一个小小的馈赠,一个你愿意兑现的小诺言。啊!让我想想!让我回忆一下!是的;我很轻松地就回忆起你昨夜对欧仁妮许下的诺言里的每一个字。听着!你是这样说的:‘好的——这是我最乐意接受的。为了你,我愿奉献所有感情。今晚我接受这可爱的眼镜,把它当单片镜戴在我的胸上;但是明天清晨的第一缕光亮出现时,当我能喜悦地称你为我的妻子时,我会把它架到我的——架到我的鼻子上,从此以后就这样戴着它,虽然不太浪漫,不很时髦,但是如你希望的,它肯定会很有帮助。’就是这些话,我亲爱的丈夫,没错吧?”

“是的,”我说,“你记性真好;确实,我美丽的欧仁妮,逃避这小诺言所表达的意思并非我的本性。瞧!看呀!刚好合适——相当合适——不是吗?”于是,我把那副镜片调整到普通眼镜的形状,小心翼翼地放到恰当的位置;这时,辛普森夫人正了正帽子,抱住胳膊,挺直坐在椅子里,有些僵硬和古板,而且,事实上,那样子有点不太体面。

“天呐!”我刚把那眼镜框架到鼻子上就这样喊出来了——“天呐!我的天呐!——哎呀,这眼镜是怎么了?”我赶紧把它摘下来,用一块丝绸手帕细心地擦拭着,然后再戴上去。

但是,如果第一次佩戴时,已经有什么事情让我觉得惊讶的话,这第二次的惊讶已激化为震惊了;而这震惊是那样剧烈——那样极端——实际上我可以把它称为恐慌。这可怕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能吗?——这就是症结所在。那是——那是——那是胭脂吗?还有,那些是——那些是——是欧仁妮脸上的皱纹吗?还有,哦!天哪,我的老天,我的神呀!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她的牙齿是怎么了?我把眼镜猛地摔到地上,跳起脚,直立在地板中央,面对着辛普森夫人,双手叉腰,龇牙咧嘴,一边直冒汗,可是,这同时,因为惊吓和愤怒,我又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早已经说过,欧仁妮·拉朗夫人——就是说,辛普森夫人——说英语不及她写英语流利;为此,在通常情况下,她很得体地从不尝试说英语。但愤怒会使女士走极端;现在,辛普森夫人就非常极端地试图要用她从未完全理解的语言来进行交流。

“好吧,先生,”观察了我片刻之后,她说道,显然非常惊讶——“好吧,先生?——然后呢?——现在怎么样?你跳的是不是圣维图斯舞?[6] 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你要隔着袋子买猫?”

“你卑鄙!”我边说边大口喘着气,“你——你——你这恶毒的老巫婆!”

“啊?——老?——我还算不上那么老吧!我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正好八十二岁。”

“八十二!”我喊着踉跄地走到墙边,“八百二十万岁的老狒狒才是!那画像说你才二十七岁零七个月的!”

“没错!——就是这样!——一点没错!但是那张照片是五十五年前画的,那时我和第二个丈夫拉朗先生结婚,我就请人画了那张肖像送给我和第一个丈夫穆瓦萨尔先生生的女儿!”

“穆瓦萨尔!”我说。

“是的,穆瓦萨尔,”她说着,一边模仿我的语音,说实话,说得很拙劣;“那怎么了?你知道穆瓦萨尔?”

“不知道,你这老妖怪!——我根本对他一无所知;只不过我曾经有个前辈叫这个姓,很久以前。”

“这个姓?你为什么说姓这个姓?这是个很体面的姓;瓦萨尔也是——也是个不错的姓。我的女儿,穆瓦萨尔小姐,她和瓦萨尔先生结了婚;这姓可是很受人尊敬的。”

“穆瓦萨尔?”我叫道,“还有瓦萨尔!天哪,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说的是穆瓦萨尔和瓦萨尔;对此,如果没什么不妥的话,我还要说克鲁瓦萨尔和弗鲁瓦萨尔。我女儿的女儿是瓦萨尔小姐,她嫁给了克鲁瓦萨尔先生,然后,我女儿的外孙女克鲁瓦萨尔小姐又嫁给了弗鲁瓦萨尔先生;我想你是要说这姓不太高贵吧。”

“弗鲁瓦萨尔!”我说道,开始要晕厥了,“唉,你肯定不是在说穆瓦萨尔,还有瓦萨尔、克鲁瓦萨尔和弗鲁瓦萨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