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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章(第6/12页)

她仍然沉默不语。

“我认为她有些嫉妒。”

“她嫉妒心极重,”皮埃尔说,“你才发现?”

“我曾经想我是不是搞错了。”弗朗索瓦丝说。

当她看到皮埃尔友好地接受她内心全力抵制的某种感情时,她总是很震惊。

“她嫉妒我。”她又说。

“她嫉妒一切,”皮埃尔说,“嫉妒埃卢瓦、贝尔热、戏剧、政治。我们想到战争,这在她看来就是我们这方面的不忠,我们什么都不该关心,只应该关心她。”

“今天她怨恨的是我。”弗朗索瓦丝说。

“对,因为你对我们未来的规划有所保留。她嫉妒你,不只是因为我,而是通过你自己。”

“我很清楚。”弗朗索瓦丝说。

如果皮埃尔想解除她内心的重负,他干得很笨拙,因为她越来越感到抑郁。

“我觉得这样很难受,”她说,“这构成一种没有友情的爱,我感到被爱是违背自己意愿的,而不是为了自己。”

“这就是她的爱情方式。”皮埃尔说。

他对这种爱情非常适应,他甚至觉得战胜了格扎维埃尔。而弗朗索瓦丝则痛苦地感到被这颗狂热而阴郁的心摆布着,她只有通过格扎维埃尔带给她的反复无常的感情而存在。这个女巫夺走了她的形象,按其意愿向她施以恶毒的魔法使她入迷。这时的弗朗索瓦丝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一个褊狭平庸、枯燥无味的灵魂,她必须等待格扎维埃尔的一个微笑以重获对自我的认同。

“总之,要看看她情绪会怎么样。”她说。

但是她的幸福,直至她自身的存在竟要这样取决于这个陌生而反叛的意识,这是一种真正的苦恼。

弗朗索瓦丝闷闷不乐地嚼着一片厚厚的巧克力蛋糕,一口口难以下咽。她怨恨皮埃尔,他很清楚格扎维埃尔由于一夜未睡而很疲劳,肯定早早便睡觉,他本应猜测到在早晨的误解以后,弗朗索瓦丝渴望长时间单独和他相处。当弗朗索瓦丝病愈时,他们做了严格的规定:两天中有一天,她从晚上七点至午夜与格扎维埃尔外出,另一天是皮埃尔从两点至七点见格扎维埃尔,其余时间按各自愿望支配,但是同格扎维埃尔的相会是不允许受到非议的,至少,弗朗索瓦丝一丝不苟地恪守协议,皮埃尔则采取过于自由的态度。今天,他以哀求和打趣的口吻要求她们在他去剧场前不要支走他。他似乎没有丝毫内疚。他坐在格扎维埃尔身边的高凳子上,绘声绘色地向她讲述兰波的生活。故事从去跳蚤市场开始就在讲,但因不断离题而被打断,此时兰波尚未遇见魏尔兰。皮埃尔讲着,话语描述的虽是兰波,但是嗓音中似乎充满种种亲密的暗示,格扎维埃尔看着他,表情驯服而富于肉感。他们的关系几乎是纯洁的,然而他通过几个亲吻和轻轻的抚摸,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有所保留的情况下隐约可见的具有肉欲的协和关系。弗朗索瓦丝转过眼睛去,通常她也爱听皮埃尔叙述,但今晚无论是他那抑扬顿挫的嗓音、趣味盎然的形象还是表达语句时出其不意的方式都未能打动她。因为她对他怀着满腔怨恨。他几乎每天都留心向弗朗索瓦丝解释,说格扎维埃尔像爱他一样爱她,但是他的行动却往往让人感到,似乎女人之间的友谊在他看来是可以忽视的。确实,他无疑居于主要地位,但这并不能为他的冒失解释。当然,不存在对他的要求加以拒绝的问题,因为这会使他十分气恼,也许格扎维埃尔也会如此。然而,当弗朗索瓦丝欣然接受皮埃尔留下时,她似乎轻视了格扎维埃尔。弗朗索瓦丝看了一眼酒吧柜台后面贴满整堵墙的镜子:格扎维埃尔正在向皮埃尔微笑,她显然很满意他企图独占她,但是并不因此而不责怪弗朗索瓦丝任他这样行动。

“啊!我想象得出魏尔兰夫人的脸色。”格扎维埃尔说,并爆发出一阵大笑。

弗朗索瓦丝心绪不宁。格扎维埃尔一直在恨她吗?整个下午她很可爱,但这是表面现象,因为天气晴朗,且跳蚤市场令她入迷,这不说明任何问题。

“如果她恨我,我能做什么?”弗朗索瓦丝想。

她把酒杯举到嘴唇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白天她喝了太多的咖啡,焦躁使她发热。她无能为力,全然无法驾驭这个顽梗的小小灵魂以及保护这个灵魂的美丽肉体,这是个可接受男性的手抚摸的温顺、柔软的身躯,但却像一副钢盔铁甲那样矗立在弗朗索瓦丝面前。她只可能无所作为地坐待判决,或对她免诉,或对她判刑:她等了十个小时了。

“这真可鄙。”她突然想。

她在窥伺格扎维埃尔的每一次蹙眉、每一种语气中度过了一天。此时,这种忐忑不安的可悲念头仍然萦绕于心间,使她脱离了皮埃尔,脱离了镜子向她反射过来的欢乐背景,也脱离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