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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六章(第9/11页)

“您爱吃红鱼子酱吗?”格扎维埃尔问道。

“是的,很喜欢吃。”弗朗索瓦丝说。

“啊,太好了,我真害怕您不爱吃。”

弗朗索瓦丝怯生生地看了看三明治:在切成圆形、方形、菱形的一些黑麦面包上涂着各种红红绿绿的果酱,这儿和那儿会有一块鱼、一个橄榄或一片圆圆的甜菜头露在上面。

“没有两块是完全一样的。”格扎维埃尔自豪地说,她在一个杯子里倒上热腾腾的茶水。“我不得不在相隔较远的地方倒一点点番茄酱,”她匆匆忙忙地说,“它可以造成更美的效果,但是您却感觉不到有它。”

“它们看样子就很好吃。”弗朗索瓦丝顺从地说,其实她最讨厌番茄。她挑了一块颜色最不红的三明治,有一股怪味,但不很难吃。

“您发现我有新的照片了吗?”格扎维埃尔说。

在印有红绿花的糊墙纸上,她用针别着一大堆艺术裸体照。弗朗索瓦丝细致地端详着照片上长长的、弯曲的背部和敞着的前胸。

“我不认为拉布鲁斯先生觉得这些照片好看。”格扎维埃尔不高兴地撇着嘴说。

“金发女郎也许稍稍胖了些,”弗朗索瓦丝说,“但娇小的棕发女郎很可爱。”

“她有一个漂亮的长脖子,和您的很像。”格扎维埃尔柔声地说。弗朗索瓦丝对她笑了笑,她顿时感到如释重负:这一整天的所有胡思乱想一下子化为乌有。她看了一眼长沙发和扶手椅,上面罩着一块印有黄、绿、红色菱形图案的花布,如同披了一件袈裟。她喜欢这浓艳和暗淡的颜色产生的闪烁效果,这阴郁的灯光以及始终飘浮在格扎维埃尔周围的这种落花和人体的香味。皮埃尔在这间屋子里并没有接触到什么更多的东西,格扎维埃尔也没有对皮埃尔做出什么比对弗朗索瓦丝更动人的表情。她那迷人的表情构成了一张真诚的孩子脸蛋,而非令人担忧的女巫的假面具。

“再吃点儿三明治。”格扎维埃尔说。

“我真的不饿了。”弗朗索瓦丝说。

“哦!”格扎维埃尔很伤心地说,“那是因为您不爱吃。”

“哪里,我爱吃。”弗朗索瓦丝说,同时把手伸向碟子。她很熟悉这种热情的专横态度。格扎维埃尔只是自私地陶醉于想使别人快乐而得到的乐趣中,而不管别人是否真的快乐。但是否应该指责她呢?难道她这样不可爱吗?她看着弗朗索瓦丝吃下一口厚厚的番茄酱而满意得两眼闪闪发光。必须具有一副铁石心肠才不会被她的快乐所打动。

“刚才我交了好运。”格扎维埃尔知心地说。

“什么?”弗朗索瓦丝问。

“那个漂亮的黑人舞蹈家!”格扎维埃尔说,“他跟我说话了。”

“您小心那个金发女郎把您的眼睛挖出来。”弗朗索瓦丝说。

“当我拿着茶叶和各式各样的小包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上碰见了他。”格扎维埃尔目光炯炯,“他多么有趣!他穿一件浅色大衣,戴一顶浅灰色帽子,和暗暗的皮肤相配漂亮极了。我的大包小包从手中滑落了下来,他满脸堆笑地帮我捡起来,并对我说:‘晚安,小姐,祝您胃口好。’”

“您怎么回答?”弗朗索瓦丝问。

“什么也没说!”格扎维埃尔感到羞耻地说,“我逃走了。”

她笑了笑。

“他像猫一样优雅,他装出那样漫不经心、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

弗朗索瓦丝从来没有细细端详过这个黑人,与格扎维埃尔相比,她感到自己太冷漠了。如果格扎维埃尔去了跳蚤市场回来,她一定会带回无数纪念品,而自己却仅仅看到了肮脏的服饰和满是窟窿的木板房。

格扎维埃尔在弗朗索瓦丝的杯子里又斟满了茶。

“您今天早上工作得好吗?”她神色温柔地问道。弗朗索瓦丝笑了笑:这是格扎维埃尔向她主动接近的决定性举动,因为通常她憎恨弗朗索瓦丝利用最宝贵的时间来从事的工作。

“还不错,”她说,“但是我不得不在十二点动身去我母亲家吃午饭。”

“我能不能在哪天阅读您的书?”格扎维埃尔说,并娇媚地噘起嘴。

“当然可以。”弗朗索瓦丝说,“什么时候您想读,我就把前面的章节给您看。”

“书里描述的是什么?”格扎维埃尔问。

她在一个坐垫上坐下,两腿蜷缩在身体下面,轻轻地吹着滚烫的茶。弗朗索瓦丝看着她,心中略有内疚感。格扎维埃尔对她表示的关切使她感动,她本来应该更经常地试着与她做认真的交谈。

“是关于我的青年时代,”弗朗索瓦丝说,“我想在我的书里解释清楚为什么当人们在年轻时往往很不顺心。”

“您认为人们很不顺心?”格扎维埃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