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章(第10/11页)
“您不这样。”弗朗索瓦丝说,“您生来心灵很美。”
她思索了一下。
“您看,当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对于不被人放在眼里很容易屈从,但是到了十七岁,情况就变了。人们开始想真正地生活,由于在内心世界,人的感觉始终还是老样子,因而就愚蠢地渴求外界的保证。”
“什么意思?”格扎维埃尔问。
“人们寻求他人的认同,人们撰写自己的思想,人们把自己与公认的典范相比较。喏,您看看伊丽莎白,”弗朗索瓦丝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始终停留于这个阶段。她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少女。”
格扎维埃尔笑了起来。
“您显然不像伊丽莎白。”她说。
“部分地说是如此。”弗朗索瓦丝说,“伊丽莎白使我们不舒服,是因为她对我们,对皮埃尔和我言听计从,是因为她不断地设计、制造自己。但是如果您稍有同情心,试着去理解她的话,从这一切中可以发现,为了赋予她的生活和自身以可靠的价值,她做的努力是愚笨的。甚至她对诸如婚姻、法律证明这些社会习俗的看重,仍然是出于这种忧虑而采取的一种表现形式。”
格扎维埃尔的脸色稍微有些阴沉。
“伊丽莎白是个爱虚荣的可怜虫,”她说,“这就是全部!”
“不,这恰恰不是全部,”弗朗索瓦丝说,“还应该理解这是从哪儿来的。”
格扎维埃尔耸了耸肩。
“试图理解不值得去理解的人有什么用。”
弗朗索瓦丝抑制住自己的急躁情绪。格扎维埃尔在每当人们宽容地或者甚至纯粹是公正地谈论另一个人,而不是她时,总觉得受到了伤害。
“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人都值得去理解。”她说,格扎维埃尔正赌着气侧耳细听。“当伊丽莎白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她惶恐不安,因为她所找到的仅仅是一片空虚。她不理解这是所有人的共同命运。相反地,她对其他人是从外部,通过内容充实的语言、行为和表情去观察的。这就产生一种幻觉。”
“真奇怪。”格扎维埃尔说,“您一般不为她找那么多辩解理由的。”
“但问题并不在于辩护,也不在于谴责。”弗朗索瓦丝说。
“我已经注意到了,”格扎维埃尔说,“拉布鲁斯先生和您,你们总是把人弄得很神秘,而实际上他们比这简单得多。”
弗朗索瓦丝笑了笑,因为这正是她有一天对皮埃尔的指责,说他随意地把格扎维埃尔复杂化了。
“如果从表面看他们,他们是很简单的。”她说。
“也许。”格扎维埃尔决定结束讨论,于是带着很礼貌但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她放下茶杯,以动人的神态向弗朗索瓦丝微笑了一下。
“您不知道女仆对我说的事吧?”她问,“就是在九号房间有一个人,既是男人,也是女人。”
“九号,怪不得她表情那么生硬,嗓门那么粗!”弗朗索瓦丝说,“而您说的这个人却是女人打扮。是这个人吗?”
“是的,但是她用的是男人的名字。她是奥地利人,好像在她出生时,人们不能肯定性别,最后宣布她是个男孩。后来到了将近十五岁时,她遇到了一件女人特有的事,但是她的父母没有去改户籍,”格扎维埃尔又小声补充道,“此外,她有胸毛和其他一些特征。她在本国很出名,人家给她拍了一些电影,她赚了很多钱。”
“可以想象,在精神分析学和性学蓬勃发展的时代,身为两性人在那里大概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弗朗索瓦丝说。
“是的,但是发生政治风波时,您知道,”格扎维埃尔茫然地说,“人家把她驱逐了。于是她就躲到这里避难,她身无分文,看上去她很不幸,因为她的心使她倾慕男人,但是男人根本不要她。”
“唉!可怜的人!真的,甚至搞同性恋的,她对他们大概也不合适。”弗朗索瓦丝说。
“她成天哭。”格扎维埃尔很伤心地说,并看了看弗朗索瓦丝。“然而这不是她的错,怎么能由于您生来是这样或那样就把您从一个国家驱逐出来呢?人们没有这种权利。”
“政府有它们要执行的法令。”弗朗索瓦丝说。
“我不理解。”格扎维埃尔以责备的口气说,“是不是没有这样一个国家,在那儿人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有。”
“那应该到一个荒岛上去。”格扎维埃尔说。
“即使是荒岛现在也属于一些人。”弗朗索瓦丝说,“人们无能为力。”
“哦!我会找到一个办法的。”她说。
“我不信,”弗朗索瓦丝说,“您将不得不和大家一样接受一大堆您不喜欢的事。”
她笑了笑。
“这个想法引起您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