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8页)
他这会镇定多了,又从床底拖出另一只纸箱,拿出另一套衣服,说,我只有这个了,不过是干净的,赶紧换上吧,别冻出病来。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出了屋子。
苏晴的两只鼓着气的手,倏地泄掉气一样,软了下来。
她拿起这身衣服,左看右看。是一身旧军装,领子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是他穿过的。还能嗅见衣服上的气味,是它自己萦绕上来撞到她鼻子上的。是一股她熟悉的气味,那种很好闻的草香,这草香似乎还是活的,像长着翅膀,呼扇着往她汗毛孔里钻,她能感觉到它的丝丝的温暖,她站着没动,就让这温暖拥裹着她,包围着她……
阿宝也挤进人群,又朝苏晴“啊呜啊呜”地叫,好像和平时一样,没什么事。
一会儿后,他回来了。
苏晴正着急呢,小鱼出现了。苏晴问她阿宝怎么样?小鱼却不急于回答,而是冷冷地看了那车主一眼。那人好像突然被小鱼的长相吸引住了,居然咧开嘴笑起来。小鱼不屑地转过头,又用极冷的口吻对苏晴说,算了,让他走吧!
而她已换好衣服站在那里。
小鱼她人呢?跑哪去了?
怎么回事?他又问了一声。他很想知道她这是为什么。
松开!你不松是不是?他心里很虚,想尽快逃脱。
她不回答。她也回答不了,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他像头暴怒的黑猩猩,急得团团转,就差要跟苏晴挥拳头了。
吵架了?他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苏晴还是不理他。
为什么要吵架?
我看你跟他一样是个傻子,你让他上街不是找死吗?我不撞别人也会撞的!车主说。
那是为什么?
行人渐渐地围上来。
你能不问吗?她自己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用解释,你也用不着问。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你能跟我解释吗?你能给我解释清楚吗?事情到这一步了,还有退路吗?还可能撤出来吗?显然不能!这就是这些天一直困扰在心头的苦闷和烦恼。那么,冒着大暴雨跑来找他也是这个原因吗?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苏晴紧紧地拽着三轮车的铁架,死活不松手。
我叫车把你送回去,行吗?他像哄一个坏脾气的女孩那样小心地征询她的意见。
放开!不放我就不客气了!
她像个坏脾气的女孩那样,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他,也不回答他,但她只是叫冷。叫冷!
苏晴不理他,也不撒手。
他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又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纸箱,翻出一只电炉来,拉出电线,插上电源,看见电炉丝红起来,才对她说,行了,烤一烤,就会暖和起来。
车主急了,说,你放手!谁让他瞎跑?这是自行车道,不是人行道。他一个傻子,不在家待着,在大街上来回瞎逛什么?
可她还是叫冷。
一边叫小鱼,一边找交警。
他又给她倒了一杯更热的水,说,喝点热水……
苏晴不理他,只死死地拽着三轮车不放手。
这次,苏晴大胆地看着他,用一双大眼瞪着他,瞪了足有一分钟,他让她喝水似乎把她激怒了,眼里含满了怨恨和委屈。渐渐地,怨恨和委屈,又变成一句话:你是个大木头!撂下这句话后,她转身拉开门,跑下楼,再次冲进白茫茫的大暴雨里……这次,她没听见雨声,充塞她耳边的是那女人的诗——这哪是诗,它更像鞭子一样朝她抽下来,比高空中砸下来的雨柱要猛烈:
你找死啊!车主朝苏晴吼叫。
我明白说“我是最美的女人”会令人反感,
那人很胖,肥头大耳,两个苏晴绑在一块,怕也不够他半个重。他见有人拽他,一下就急了,拼命想逃走,用力一蹬车,将苏晴拉出去好几米远。最后,蹬不动了,才从车上跳下来。
令人反感而且也不符合真实。
苏晴脑袋“嗡”了一声,嘴张着半天合不拢。正要赶过去扶人,那个三轮车主一看阿宝躺在地上的情势,吓得直想逃窜。苏晴眼疾手快,一把将三轮车拽住,不让他溜掉。
但请容许我在下雨的时刻,
阿宝是基地一个高工的儿子。七岁那年,父母亲都进沟执行任务,阿宝就由奶奶照看。一天夜里,阿宝发起了高烧,奶奶没能及时送他去医院,到第二天上午,高烧便把阿宝稚嫩的脑浆烧糊了。阿宝跟小鱼一般大,个头很高,却不会说话,只会简单地“啊呜”两声。在大院里,阿宝只要看见苏晴,总会“啊呜”着跑过来,苏晴就会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或一小袋饼干什么的递给他,如果包里摸不出吃的,就给他一点零花钱,让他自己买去,阿宝便高兴得手舞足蹈。大院的孩子们,不论大小,男孩女孩都很让着他,很少有人欺负他。那会儿,阿宝远远地看见苏晴和小鱼从对面走过来,十分高兴,“啊呜——啊呜——”地叫着朝她们跑来。就在阿宝快跑到苏晴跟前时,自行车道上一辆三轮车速度飞快地骑过来,一下把阿宝撞了个四仰八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