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做一事就要成一事,成一事就要立一世 (第12/15页)

钱从哪儿来的?当然是这一个月里盐店赚来的。一想到这儿,王天贵真如百爪挠心,悔不当初却又晚了,那本费了不少心做的盐场假账,如今放在眼前就像在整日嘲笑自己,恨不得一把抓过来撕个粉碎。

他终日懊恼,靠抽大烟发泄胸中郁闷,苏紫轩就在此时找上了门来。

王天贵没见过苏紫轩,但是在山西的时候早有耳闻,特别是这位大平号的苏公子蒙着眼睛双手打算盘,把自己手下的第一好手王炽轻易击败的事儿,早就在山西票号界传得神乎其神。

“你不是李家请来的人吗,怎么?是李万堂特意让你来嘲笑我的吗!”

苏紫轩甫一见面,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只是一笔笔将盐场的收益与盐店的收益做了对比,从开支到收入,总共列了十八款,款款都是盐店的利润远高于盐场,最后作了归结:“都说盐是天下第一利薮,其利并不在盐场。盐出场时不过三十文钱一斤,运到外地盐店卖出却要涨上七八倍的价儿,此所以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因为场、店皆由其所办。若是二者选其一,当然是选店不选场。”

“这岂用你来说。只因以往无店,而选址设店非一朝一夕之功,更要花费巨额银两,所以老夫才选了盐场。”从事理上说,当初王天贵做的决定并不错,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谁能想到李万堂能像变戏法一样,一下子将京商的盐店遍及两江三省。

“我可以帮你将盐场和盐店调换过来。”苏紫轩一直看着王天贵的脸色,见他不自觉地露出懊恼的神情,便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

“调换过来?”王天贵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

“也就是说让你来经营盐店,把盐场塞给李万堂。”

王天贵压根不信,哂笑道:“你回去告诉李东家,不必做这样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事情。我也是做老了生意的人,他想设个套子来取笑我,没那么容易。”

“你不信我,那也难怪。可是我要告诉你,一山不能容二虎。不出三五年,李万堂就能攫取富可敌国的财富,那时候他凭借官场的势力,再加上巨额贿赂,要把你从盐场驱逐出去,简直是易如反掌。你王大掌柜再有本事,最后也只能是落得个双手空空,灰溜溜地回山西。”

王天贵没言语,一双眼低垂着左右转动,心里显然是在急速地思考着。

“你说得不错。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王天贵不得不承认苏紫轩的警告很有可能化为现实,奈何盐店都归了李万堂,当初说好的,归谁经营的那部分,一半利润归其所有,另一半则拿出来入公中的账,除去日常开支,年底三等分,李家、自己还有四大恒各分其一。

单从这份契约上,李家就能独得盐店六七成的利润,何况李万堂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天贵压根不信他能把盐店的一半利润真拿出来均分,真到了自己手上,恐怕连一成的利都剩不下。

一念及此,王天贵顿感心焦,将烟枪放到口中,牙齿狠狠咬着嵌着翡翠的烟嘴,浑然忘了房中还有旁人。

“你若信我,我就可以帮你挽回局面,甚至反败为胜。”苏紫轩看着他,嘴角露出任谁也察觉不到的微笑。

“怎么帮?难道李万堂能凭你一句话,就把日入斗金的盐店拱手让人?要真是如此,你为什么不去要,反要将便宜白白让给我。”王天贵狠狠地瞪着她,目中满是猜疑。“当然不是靠一句话,想要李家的盐店就只有拿你的盐场去换,我虽然也想要那些店铺,可惜没有东西能拿给李万堂,让他把盐店换给我。”苏紫轩气定神闲地说,“我只求将来王大掌柜掌握了两江全境的盐店,能让我挑十间铺子经营,那就三生三世吃用不尽了。”

“哼,就像你说的,盐利都在盐店上,李万堂除非疯了傻了,才会把手里的店铺换给我。”王天贵还是不信。

“可他要是不得不让呢?”苏紫轩的口气显得莫测高深。

“别人都说修海塘是苦差事,李少爷可是逍遥自在得很哪。”王天贵从盐场来到李家负责的海塘工地,此时天色渐暗,一眼望去,长长的一道海岸,既看不见塘工,也看不见石料,唯独有两座新搭起的硕大帐篷,一座是十几名仆人居住兼做厨灶,另一座则完全是李钦的行馆。

一脚踏进来,里面布置得灯火通明,桌案座椅都是上好的木器,三面挂着百宝格,进门处堆着十几坛好酒,几名衣着艳丽的丫鬟侍立两旁。

“哟,是王大掌柜啊。呵呵,你在盐场就只有腌鱼吃起来方便,今天我请你吃点新鲜的。”李钦已是喝了几杯了,左手揽着一名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右手执杯,指着桌上一席盛宴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海边风大贫瘠,唯有海物新鲜,我一早派了几条船出海去打鱼,还真有难得一见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