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日子(第10/20页)

这样,我就在办公室假装无意之间与老张谈起:“北方的橘子为什么这样贵?我去卖的那个时候便宜多了。”

我说完这句话,老张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眼中闪烁着泪光,结结巴巴地说:“我早就想听你这句话了,只有你才是我的知音啊!我知道你在等待适当的时机与我交流,但我没料到就是今天!对于这个卖橘子的问题,原来你我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啊!我给你透露一个消息:最近我打算去n大学讲一堂课,我早就选中了你作为研究对象,我要去那里详详细细地阐述这个橘子的问题。”

“不过橘子的问题只是整个问题的一部分,一件附带的事。我去北方的主要目的是会见我的朋友,他是一个特殊的人,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大家听听,他是多么的谦虚,完全不提自己,却推出一位朋友,多么高尚!这就是才能的体现!我们这里太缺乏这样的人了,人人都在自我吹嘘,恬不知耻,哼!”

“请你在讲课的时候不要提橘子的事。”

“为什么不提?!荣誉本该归于你,我们可以理直气壮。我还要大肆宣讲呢!”

老张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稿子,要我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我写完之后,他笑眯眯地告诉我,这本稿件是他写的一篇有关我的哲学的学术论文,有一家显赫的杂志社即将刊用。现在我签了这个名,他就可以告诉那家杂志社我已看过了这篇文章,这就更有理由发表了。他的论文中关于卖橘子的事全都是用的暗示性的词汇,对具体的事物加以高度抽象,所以看起来就像一篇纯学术的论文,他这种方法也是向我学来的。他还说他和我应该精诚团结,向着更高的目标努力。

“你来到Z城,车站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凄凉的心情油然而生。最后你叫了出租车。”他突然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大吃一惊。

“别以为我们不说就是不知道。群众什么都知道,就是找不到词汇来像你那样说话,况且也不想找。我倒是纳闷:为什么你不能用‘卖橘子’这一类词汇呢?那要通俗得多,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嘛。我从前也有过你这样一段经历,我自鸣清高,结果弄得自己十分孤立。你是我们社里第一个去北方卖橘子的,这还不够吗?我们都没有当上这第一个。你到底还要什么呢?人应该知足。我坐在这里,我就不断地想,你真走运,并没有费什么气力就获得了荣誉。多少人朝思暮想,拼命努力,结果是一无所获,难道不是这样吗?”

老张说话间有很多同事都拥到办公室里面来了,大家鸦雀无声地听老张讲,与此同时又用那种冰一样的目光瞟着我,有人还暗暗地冷笑。他的话一完,这些人的冷脸马上转成了热脸,异口同声地说道:

“是啊,正是这样,老张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里话,我们要好好团结,希望你今后将你这些同事们做出的成绩也在外面好好地宣扬一下,要知道一个人的好运气不会永不消失,集体终究是你的靠山啊!”

与我合作编词典的那位同事的老婆也在人群中,她似乎在向她旁边的人耳语,很活跃的样子,她的这种举动使我的神经有点紧张。我侧耳细听,谁知她说的全是与那本词典无关的话。从我偷听来的那些话来分析,这个人,她自己也在搞一项什么研究,她希望她的研究在我的口中得到宣扬,又怕我这个人是个利己主义者,完全不顾她和我的交情,所以她多次想请我帮忙都不敢开口。“人心莫测啊。”她叹着气说。

以后的几天里,我的办公室一直热闹非凡,大家轮流来这里谈我的成就,我的好机运,谈完后又诉说各自的艰辛和伤感,并提出要求请我帮他们宣传他们的研究成果。有人还要我与他们合作搞研究,因为在我去Z城以前他就研究了我也在研究的项目,我不过是抢先想到了“卖橘子”这一招罢了。我走在了他的前面,致使他的成果成了废品,所以我非与他合作不可,要不我就成了小人得志,说出去岂不怪难听的?

因为我对所有的人的请求一概拒绝,一个星期后,再也没人来找我了。

时隔不久又传来一种流言,说我去北方并不是卖橘子,却是干着贩卖妇女的勾当,内幕十分可怕,我们有一个大的团伙等等。

这种流言传到我耳朵里后的一天,我在机关的过道里遇见了那位与我合编过词典的同事的老婆。她主动向我打招呼,问起我的“事业”怎么样了。

“你听到流言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早听见了。这怪谁呢?还不是怪你自己?你太骄傲了。”

“为什么呢?”

“要是你不说那一堆废话,不故弄玄虚,哪会有这一类的流言呢?假如我是你,我会很直爽地将我在北方的活动告诉大家。例如卖了多少橘子,与哪些人发生过联系,卖橘子一共赚了多少钱等等。而你呢?闭口不提你的活动,无中生有地扯出一个什么朋友,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鬼话,像是在打哑迷,又像是在愚弄大家,搞得别人都对你有很大的意见。我听说流言是由一封信引起来的。这封信是写给我们社里的领导的,写信人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信是从什么地方寄出。这个人告诉社长,他需要通过社长来通知你,他和你的共同事业碰到了麻烦,搞不下去了。社长将信交给很多人看了。现在我们大家都在猜测,是什么样的事业呢?这一猜,流言就出来了,对不起,有人在注意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