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光进入黄泥街(第19/40页)

“王四麻是不是一个真……”

“嘘!不要这样大声。这几天可能要出什么事。你看,这太阳不是越烧越化掉了么?昨夜有只疯狗在谁的院子里吵了一夜。那剃头佬又来了,我在屋顶看得清清楚楚。”

“婆子死了好久了吧?”

“说是早上刚死,谁知道?好像有腐尸味儿,我刚才还闻到的。”

“我也闻到了,会不会有某种迫害的因素?”

“这是风的味儿。一刮风,黄泥街到处是腐尸味儿。也可能是早几天死的那条狗。那狗死在王厂长院子里有一个星期了,他们家里谁也不敢把它弄走,怕得不得了。”

区长看见齐婆匆匆走过,嘴里嚼着什么,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这女人过得顺心吗?”他问。

“我院子里有一个污水坑,蚊子发疯一样长出来。你问什么?她怎么会顺心?装出来的!她耳朵里长了一只毒瘤,每天搽一种药水,内心痛苦得很。现在人人都知道了,她偏装假,口里还是嚼个不停。她一嚼,我的腮帮子就痛得不行,肿起老高。”

“马路中间挖什么?”

“种柚子树。原先挖过一次,种桔子树,后来把桔子挖了,种木芙蓉,现在又把木芙蓉挖了,种柚子。昨天挖木芙蓉的时候,挖出一只女人的手,都说是剃头的剁下来埋在那里的。市委下达绿化文件以来,有人想作个试验,把树种在厨房里,现在正在挖洞。”

狭窄的马路已被挖得稀烂,行人无法通过。区长用草帽挡着灰,一路上不停地揉眼,紧紧地靠着路边小屋向前摸索。他觉得眼里长出了许多米粒大的东西,痛得张不开。猛一抬头,看见黑色的、长得拖地的祭幛。他想辨认那祭幛上的字,但所有的字都绕着一圈晕。

乐队在棺材边上发狂地奏乐。

“有没有迫害案?”他费力地想继续刚才的思路,眼珠像刀割一样痛。他走进长春药店,买了一瓶眼药水,一连朝左眼滴了十多滴,结果是左眼完全睁不开了,只好用手巾捂着。

“王四麻这个人……是不是一个真人?”区长问齐二狗。

齐二狗脸上泛红,比比划划地说:“从前我们这里有一个剃头的,剃了满满的一罐耳朵,就藏在那边炮楼上。黄泥街落怪雨,落过三次,一次落死鱼,一次落蚂蟥,还有一次,是黑雨,黑得像墨汁。喂,据你看,黄泥街的蠢人是不是占了四分之一?那边胡三老头家的天花板缝里长一种黑蘑菇,剧毒。我亲眼看见他毒死两条狗,是拌在肉片里喂的,这老畜生。”

区长的左眼像胡桃一样肿了起来,鼻尖沁出了油珠。

“你能不能证明王四麻不是一个真人?”

“当然,什么地方都没有黄泥街复杂,这是个怪地方。比方说,现在还有人靠吃蟑螂度日呢,你听说过没有呀?这种腐朽生活难道能够允许吗?”

“吃蟑螂的是谁?我要登记一下。”

“你来,我带你去看。胡三老头的厨房里有一个地道口,夜里有一个骷髅从里面往外滚。”

“怎么可能?什么地方挖得响?”

“那是老秦家,说是要在厨房里栽一棵柚子树,这不是标新立异吗?哈,你的眼怎么啦?是火眼吧?下雨的时候弄点屋檐水洗一洗就好了。千万别点眼药!我有一个亲戚得了火眼,就是点眼药点瞎的。眼药是害人的东西!”他说着就要来掰区长的眼睛,区长连忙往后一跳。

“别动!我这是传染病。”

一只蝙蝠从屋檐掉下来,撞在区长的额头上,他的牙格格地磕碰起来。

“痛死了!这种鬼地方!”

“你千万别点眼药。今天夜里要是落雨,我帮你弄点屋檐水搽一搽。”

乐队在棺材边上奏乐。

鞭炮响起来,要出葬了。

王厂长腆着大肚子走过来。区长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区长是一个瘦子。

“今晚演什么片子?”区长问。

“《闪闪的红星》。”

“这是个好片子。”区长沉思了一下说,“要提倡大家看一看。”

“我看了六遍了,觉得不过瘾,还想看一遍。那里面一打炮我心里就冲得慌,好像体验到了一种东西。”

“要把黄泥街的文化生活搞得丰富多彩。”

“当然,我们已经出了一份墙报。我忘记一件事了,你跟我来。请你注意那上面,现在看见没有?不错,已经被人用黏土糊上了,但原来的确有一个洞!你听到什么风闻没有?事情真糟透了!王子光案件的备案工作,朱干事一直是在这个屋里进行的。这就意味着,三个月来,有人一直从这个洞眼里窥视,把所有的情况都掌握在手中了。现在必须宣布那份文件作废,所有的工作都得从头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