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光进入黄泥街(第17/40页)

“厕所不能废!大便怎么办?现在厕所就不够,每次总要等,等得不耐烦。要是废了厕所,定会有人往街角上屙。”

“啊?这是一个建设性的意见,这个意见很有价值,我要考虑考虑。”他背着手,低着头踱了好久,后来站住,翻着白眼,举起胖鼓鼓的拳头,朝空中一拳打下去,说:“黄泥街的种种问题一定要解决!”

“对啦,对啦!”齐二狗兴奋地蹦起来鼓掌,“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我正感觉到扬眉吐气是怎么回事。同志们,你们对厂长的讲话精神是如何理解的?”

大家一愣,仿佛在仔细寻思的样子,呆痴地看着天花板。忽然,宋婆带头鼓掌了。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他们拍红了手掌,喜滋滋地你推我搡。有人说自己快要“喜疯了”,就地竖起蜻蜓来,还有人用脑袋往壁上乱撞,撞得咚咚地响。又这么乱糟糟地闹了一阵。

“蜥蜴!”王厂长怪叫一声,浑身乱颤,哆哆嗦嗦地拿起铁钎往壁上一戳,戳下一大块石灰来。“是不是狗叫?”他喘息着问,脸上一下子变了色。

“不过是风。”齐二狗说,疑惑着厂长何以那样害怕。

风把院子里的什么东西刮下来,打碎了,发出尖锐的破碎声。“啊——”王厂长说,“该死的风。昨天下午我在房里打蜥蜴,院子里窜进来一只疯狗,毛都脱光了,一来就赖在污水池里不肯走了。我踢它,打它,用刀子戳,还是不走,简直就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真是岂有此理!后来我老婆端了一大盆滚水浇下去,还是不动,就死在那里了。我一想到这事,吃饭就吃不好了,像是会鲠在喉咙里一样。这是什么意思?有人想要顽抗到底?喂,大家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区里就要开会了,开五个月的会讨论全区绿化的问题,然后再开三个月的会讨论黄泥街的垃圾问题,时间虽然仓促,但区里的决心很大。我一定把大家的意见带上去。”

院子里又发出一声大响,这响声比刚才那一下更尖锐、更刺耳,如打碎了一个大玻璃缸。王厂长的舌头一下子僵住了,他紫涨着脸,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大毛巾毯,匆匆忙忙地把身子裹严。他的眼珠发了直,额头上汗淋淋的。

“是不是闹鬼?”他老婆夸张地问,声音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成分,“这屋子十年前常闹鬼。”

“你们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吗?”王厂长打着哆嗦,感到舌头在口腔里胀大了一倍。

“有人要顽抗到底。”齐婆记了起来。

“好!”他停止了哆嗦,“要严防敌人的破坏。昨天我院子里的那条瘟狗就是一颗信号弹,这件事我要查个水落石出。好哇!”他忽然扔掉毯子,随手抓住铁钎用力一戳,戳中了蜥蜴,又在地上乱捣一气,捣得稀烂。

“原来是区长。”齐二狗从院子里转回来,舒了一口气,“区长刚才正在掉眼泪呢,那条狗跟他跟了五年了。我看见他擤完鼻涕就爬围墙出去了。”

“啊——”大家垂下头,作出木然的表情,心里暗暗打算着怎样开溜。

“会不会弄错了?”刘铁锤问,立刻就被齐婆的眼光吓了一大跳。

他们出去后,王厂长又躺下来看那本《今古奇案》。看了一会儿,坐起身向里面屋子大声发问:“那条死狗弄走了?”

“没,还在院子里躺着呢。”

“干吗还不弄走?这是什么意思?裞?简直是谋杀!什么世界,到处是阴谋……臭猪!我要把你们一个个吊死!”他忽然大发雷霆,发过之后,很是超脱。

窗子上伸出一张脸,是老郁,小心翼翼地笑出满脸皱纹。

“我练习了一夜竖蜻蜓,把墙上踢出好些个洞,长进很不小,要不要表演给您看?”

“这就来。什么风,把我脑子里吹得乱糟糟的,这风要刮到世界末日去?”

“听说又要追查?”

“当然,要一只只狗去查,不然怎么知道有没有疯狗?该死的,已经臭了,来人!”

女人懒洋洋地走出。

胡三老头和王九婆坐在屋檐下剥芋头,剥着剥着,就要打瞌睡。眼一眯,头往墙上一偏,咚地一响。

“今年的芋头并不见得好。”

“好什么,还不是那样,都说今年要涨大水,空气里一股霉味儿。我今早起来梳头,发现睡一夜,这头发都霉了!”

“我想煮一只蜘蛛放在芋头里。”胡三老头说,“屋里的马桶又是满满的了,我偏不倒,又怎么样!”

“他们说等几天就要拆迁。我打算明早死在床上,我试了一试,不很难。”

“今天早上落了一个雷,现在又晴了,天一晴,我就睁不开眼皮。”

区长有一天来黄泥街作一次微服私访——区长突然决定要搞微服私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