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第9/11页)
我朝弟弟的床上坐下去,打算好好睡一觉,可是我坐在一个人的腿上了。
“你躺下吧,我还要和你说说他的事呢。”小卖部的老女人在被子下面说话了。
我一点都不想和这个人睡一张床,然而瞌睡越来越重,我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一开始我以为两个人躺在这张单人床上会很挤,睡下后才发现老女人薄得像鱼片,简直不占什么地方,而且她还尽量往里缩,好像要给我让出地方来似的,身子紧贴着墙。我在朦胧中断断续续听到她在说:
“……刚来的时候啊,他很不习惯这里的沙暴季节,他的神经有点脆弱。于是我就帮他弄了几只鸡来,为的是让他精神上有个寄托。有的时候,我和他不跟大家去地道里,他溜到我那里,我们就一起坐在储藏室里。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在我面前唠叨起他和你之间的事来。他提到一间木板房,是一个废弃的厕所,他六岁那年进去大便,外面下雨了,你扔下他就跑了,他一边大便一边急出了一身汗。雨下得那么大,他走出来时满眼都是晃动的水洼。事后他想,将来他长大了,也要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怎么,你睡着了?没有?你弟弟时刻沉浸在回忆之中……好,这里的人都不用工作,我们享受一种特殊的政府津贴,类似于政府给麻风病人的那种津贴。你想,有了这种待遇,你弟弟还会回去吗……喂,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不要担心他的生活,我一直在照料他,我和他就像母子一样亲密无间,这一次,他也把你会来的事告诉我了……”
一觉醒来,听见她还在唠叨个不休,我推了推她,一边坐起来一边问她:
“以句就躲在这附近了吧?”
“这件事你可以问和你同飞机来的光头老王,你们在飞机上没讨论这个吗?前些日子他和以句一直在策划什么事,很秘密,我们大家都感到纳闷:到底是什么事?”
老女人刚说完,那老王就推门进来了,他给我和老女人送来了饭,他坐在桌边,光光的头皮上满是指甲抓出的血痕。
“她想刨根问底!”老女人指着我嚷了起来,“她什么都想知道!你向她透露一点吧。”
我满脸通红,拿了东西去卫生间洗漱,老王就和躺在床上的老女人说话。我对老女人的举动感到奇怪:既然她根本没睡着,为什么赖在床上不起来呢?
我洗漱完毕,就坐在床沿上吃老王送来的早餐。这时老女人才伸了几个懒腰起来了,睡眼朦胧的样子,用指甲很脏的手去抓馒头吃,刚吃了两口,又吐在地上,连声说不好吃,拿了馒头去喂小鸡。她蹲在纸箱前,将馒头捏碎,撒到纸箱里。这时老王就朝我使了个眼色,说:“我们到隔壁的空房间去谈话吧。”他这一说,我的心就怦怦地跳起来,于是站起身和他走到隔壁房间。
这里并不像他说的是一个空房间,而是住了一家人。现在这家人正在吃早饭,桌上有个火锅不停地冒出蒸气,那些人的脸都藏在蒸气里面,完全看不清。老王把我叫到过道里,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那老婆子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她是个迫害狂。五年前,你那性格软弱的弟弟一来这里她就缠上了他。你也看到了,他又养小鸡又在墙上贴剪报,还将闹钟拧到3点钟,半夜里闹起来,觉也睡不成,这都是那老家伙的逼迫。你现在想见他,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看见了他,你就会后悔不该见他的,这都是那老婆子造成的局面。你看到她大摇大摆地睡在你弟弟的床上,你觉得惊奇吧?这五年来一直就是这样的,你弟弟把床让给她睡,自己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一直走到天亮。”
“我的弟弟到底出了什么事?请您告诉我他在哪里?”
“唉,我要是你,就不提这种问题了,这种问题完完全全过时了。我想,你当初把他赶到这种地方来,心里不会没有思想斗争的吧?你已经有五年不同他见面了,为什么还要记着这桩事呢?就当没有这回事,轻轻松松地回去……”
“你这个小人!明明是你把我引诱到这个地方来的,你想搞什么名堂?”
我的怒吼惊起了那一桌人,他们纷纷跑过来观看,他们眼里都透着对我的鄙视,我觉得自己畏缩了。
“你看你,你看你,”老王说,又用力地往头皮上抓了起来,一个地方抓破了,一滴血从头顶往下流,像一根红色的细带子。“你这么凶,别人又怎么帮你的忙?不和你见面,这是以句的愿望,谁也没办法的。假如你知道实情,你还要感谢以句呢,他一贯是个体贴人的孩子,不是吗?”
老王说这些活时,那一家人都凑了过来,挡在我和老王之间,这样我就听不到他的话了。两个女孩在旁边扯我的衣袖,催促我表态。中年女人大约是这一家的妈妈,她把鼻子凑到我衣袖上面闻了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