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第10/22页)
“那你就陪陪她吧,你一定要在这里过一夜,与她做伴,我可以睡在前面房里。只有到夜里才可以清楚地观察到你想看的一切。”他起身往前面去了。
因为老女人一声不吭,述遗也起身往前面房里走。现在她看清楚了,空空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根本不是什么游戏室,难怪上次老板总是不让看房子里的内容。述遗从蒙灰的窗玻璃向外看,看见老板正站在门口与两名男子聊天,那块“电子游戏室”的招牌正挂在他头顶的墙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述遗又回到后面房里。
她脱了鞋,与老女人一道坐在床上,看她做针线。老女人将杂色的花布乱七八糟地缝在一起,既看不到形状,又没个规律,不知道她到底要缝出个什么来。述遗的针线活虽不好,也不是一点都不懂,所以她看着看着就大大地惊讶了。老女人的缝纫手法是娴熟的,又快又稳,可就是没有目的性,东一针、西一针,像在消磨时间。她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碎布头呢?不但床上堆满了,墙角还有一大筐。
述遗问老女人要了一口针,也来帮着缝。她在脑子里设计着要缝出一块桌布来,她选配好料子和颜色就开始着手缝,可是老女人似乎生气了,将她选出的碎布又弄乱,放到那一堆里面去。述遗只得放弃自己的计划,东一针,西一针地乱缝起来,老女人看了点点头,笑了笑。
时间静静地溜过去,两人都在沉默中埋头缝。快到中午时,外面发出很大的嘈杂声,是老板与一个人发生了争吵。一会儿功夫,脚步咚咚响,老板头上流着血冲进来了。老女人沉着地拿过一块拼起来的布,用碘酒在他头部的伤口消了毒,就把那块五颜六色的布缠在他头上,弄出一个大布包,像阿拉伯人一样。老板照了照镜子,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他就顶着这个大包走到街上去买吃的,还晃来晃去地张扬了一番。
中午,他们三个人在后面厨房里吃了老板买来的牛肉粉。述遗要付钱,他们坚决不肯,两人都说他们负担得起她一个客人,就是天天来吃也没问题。述遗很感动,越发愿意留下来。搞清她新居的一点内幕也好,那种一直蒙在鼓里的生活并不称她的心,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下午又是缝破布,老板则顶着头上的大布团站在门口与人聊天。老女人缝累了,倒头便睡,睡着了秃头还在枕头上擦来擦去的。这时老板又进来了,坐在床沿陪陪述遗。
“这种生活,你看到了,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打破头这种事,搬来此地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幸好我有这么一个老婆坐在家里,从不大惊小怪的,所以别人都说我是‘有恃无恐’。不要以为她只是一个老太婆,她的能量大得很!你看见这满屋子花布了吧?它们到了她手里都会变成宝贝,比如床单、沙发垫子什么的,她是一个最善于改变事物性质的人,就是老母鸡到了她手中,冷不防也会变成鸭子。不是我吹牛,这种事是可能的。喂,你对今天夜里将要看到的景象有些什么样的思想准备呢?”
述遗想了想,觉得自己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她不能预测事情,从来不能,只有看到了才会有所想法。现在经老板一说,述遗就盼望夜幕快快降临,以便弄个水落石出。
老女人睡得很不安,在床上滚动起来,将碎布踢得到处都是,可她又总不醒来,不知为什么瞌睡那么大。终于挨到了黄昏,她醒来了,打着哈欠说肚子饿了,要老板去买牛肉粉来吃。
连吃了两顿牛肉粉,述遗觉得很无味。他们两个却似乎毫无感觉,口里发出喧嚣的响声,一会儿就吃完了,还不停地称赞粉馆老板手艺好,粉做得有味道。述遗看着,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餐餐吃这同一种食物,还是这么喜欢,也许他们是装假吧?述遗见他们贪婪地将一大碗汤喝得干干净净,又用手背去擦嘴上的油水,不由得有点厌恶。她也是一个老人,所以对别的老人的腌臜行径有点敏感。两个老人一点都不敏感,又大声地打呃逆,一边打一边赞叹吃过的美味。
天终于黑下来了,老板吩咐不要点灯,说这样才会造成一种氛围。述遗没感觉到老板所说的氛围,只是对在黑洞洞的房里枯坐,有点好奇。
“时间到了。”老女人说,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往外走,“这是最佳的时机,要把握好。”
述遗与他们俩站在路旁的一个土坡上,前面是空旷的视野,只有到了远方,在星光下才模糊出现几个淡淡的建筑物的影子。他们两人在热烈地小声说话,老板的语调渐渐燃起了某种激情:“喂,请看五楼的窗户,啊,他又上去了,这机灵鬼,什么花样没有啊,他甚至可以悬挂在窗户外面!想一想吧,述遗老太婆,这不正是人生梦寐以求的吗?吃过了美味的牛肉粉,来到一个特殊地方,从远方视察你最熟悉的地方,这令你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