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新儒家的政治诉求(第8/10页)

易中天说,礼治维护等级制度。孔子讲仁,是把人当成人,但丝毫不意味着他反对等级制度。既承认大家都是人,又区分亲疏贵贱,这才是儒家的仁。连穿衣戴帽跳舞唱歌这样的事,儒家都主张要分等级。儒家的爱是有等级、有差别的。主张平等相爱的是墨家,墨家主张无差别、无等级的兼爱。如果真像秋风所说的那样.儒家的仁是“人人平等相待”,墨家何苦反儒?开启平等之门的,只能是非儒家,即墨家、道家。孔子站在这扇大门前徘徊犹豫纠结。孔子知道平等的重要,但是他又必须捍卫封建礼治,维护等级制度,这是孔子的矛盾之处。

2011年6月23日,《南方周末》第31版发表中山大学教授袁伟时的文章《儒家是宪政主义吗——简评秋风的孔子观》,对秋风的观点提出批评。袁伟时的文章分为10小节,每一节先列出秋风的一段话,然后加以评论,两两对照,供读者判断。下面撮其要以飨读者。其中的引文,都出自这篇文章。

袁伟时在文章中首先申明:“学者要重新阐释历史人物,必须严格遵循公认的学术规范,不能肆意歪曲历史为己所用,否则很可能反倒糟蹋了孔子。”

秋风在《儒家宪政民生主义》一文中说:“中国人必须回到儒家……如果不回到儒家,中国就没有自我。”

袁伟时评论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愿回到儒家的中国人多如牛毛,“必须”云云,属于法律强制和意识形态强制。现代公民的灵魂是自由思想、独立精神,具体文化取向个个不同,容不得别人干涉。

秋风在《你可能不认识的孔子》一文中说,人们经常引用《论语》中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证明儒家坚持等级制,鼓吹愚民政策。其实,这句话应该标点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袁伟时说,这是前人早就玩过的标点手法,但经不起历史事实检验。孔子说过“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既然如此,何必知之?孔子还说“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这表明,知之与不可使知之一样,都是要卑下者不要侵犯尊卑上下的等级制度。《左传》记载晋国铸刑鼎,孔子反对。他说法律不应该公开,老百姓知道了法律就会钻空子,不如让法律始终保持神秘,这样老百姓就会恐惧。孔子提倡愚民术可谓言行一致。

秋风在《儒家宪政民生主义》一文中提出,中国历史上第二次宪政主义时期是董仲舒—汉武帝时代(第一次宪政主义是西周时期周公制礼),董仲舒提出了天道宪政主义,构建了士大夫与皇权的共治体制(指士大夫能够制约皇权)。

袁伟时说,董仲舒对儒家的贡献是确立三纲,董仲舒说这是不可抗拒的天意。因此,什么平等、共治,统统是废话。宪政的核心是保护人的自由,手段是分权、民主、法治,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中国自古至19世纪,行政权和司法权都是统一的。汉武帝一句话就把董仲舒送进大牢,差点杀头,宪政在哪里?

秋风在《你可能不认识的孔子》一文中说:“礼治是自由的保障。”

袁伟时说,《史记·孔子世家》记载,鲁定公十年(公元前500年),鲁定公与齐景公在夹谷相会,当时孔子任鲁国大司寇(最高司法、执法官员)。为了助兴,齐国演员表演了通俗乐曲。孔子很不高兴,认为这个场合不应当表演低俗节目,竟下令将演员砍断了手脚。孔子没错,他坚持的是礼治,但这与自由不搭界。另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孔子56岁那一年,升任代理宰相,杀了鲁国大夫少正卯,主要是因为言论罪。

秋风在《在儒家传统中发掘宪政资源》一文中说,秦的时候管辖到每一个人,而汉武帝之后皇权不下县,中国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宪政主义体制,即士大夫和皇权共治体制,是双元体制。

袁伟时说,在我国历史上,皇权不下县并不是宪政。直到清,县以下是宗族统治。曲阜《孔氏族规》规定:“件逆父母,凌辱尊长及纵容妻妾辱骂祖父母、父母……答责三十……至大反常,处死,不必察呈致累官长”,“禁止诉讼”。宗族统治依靠儒家三纲,是专制政权的延伸。保护公民自由,只是秋风的想象。

秋风在《在儒家传统中发掘宪政资源》一文中说: “有孔子创造的学术和教育,中国出现了另外一个社会,这就是儒者、士人组成的社会。在此后两千多年历史中……他们构成了一股宪政主义的力量。”

袁伟时说,老子是孔子谦恭请益的师长,一部《老子》是中国思想的重要源头,因此,学术并非孔子一人“创造”。另外,郑国子产比孔子早生几十年,他执政的时候就有学校了。因此,不能说中国的学术与教育是孔子“创造”的。中国自古以来都有一些耿介之士,传承浩然正气,不过他们并不是制约皇权的强大力量,更不用说与皇帝共治了。宰相的权力也是皇帝授予的,说收回就收回,皇帝随便杀戮宰相的事并不少见。至于民间会社的士阶层,在儒学熏陶下,也是恭顺成性。宪政主义力量云云,真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