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16/18页)

一丛灌木在他面前堵住了去路,他气愤地往边上猛地一推,却看到了一扇栅栏门和面前的一条道。碎石子路、汽车、栅栏柱子、文明。他抬头看看天,想估计一下时间。太阳从连他都知道的正当顶向西偏了一刻。他猜该是一点钟了。“侄子”一定来过又走了。他伸手到后裤兜里去摸皮夹。皮夹角上已经让水泡白了,可里边装的东西并没湿。五百美元,他的汽车驾驶执照,一打记电话号码的纸片、社会保险卡、飞机票存根、干洗衣服的收据。他朝大路上来回看了看。他得弄点吃的,然后朝南走,他相信丹维尔就在那个方向,要是能尽快搭上一辆过路的汽车就好了。他不光是饿透了,两只脚也痛。开过来的第三辆车停下了,那是一辆一九五四年出的“雪佛兰”,司机是个黑人,对奶娃的衣着跟“侄子”一样表示感兴趣。他好像没看见也不在乎奶娃膝盖上和胳膊下撕破的口子、用领带绑着的鞋,还有他头上的树叶、周身衣服上的泥土。

“往哪儿去啊,伙计?”

“丹维尔。带我到离那儿最近的地方吧。”

“上来吧。丹维尔不在我要去的路上。我要径直去巴弗德,不过我会送你一程的。”

“太感谢了。”奶娃应着。他喜欢这车座,真喜欢啊。他把散了架的后背往尼龙软垫上一靠,叹了口气。

“这身衣服裁剪得真棒,”司机说,“我琢磨你不是这附近的人。”

“不是。从密歇根来。”

“真的?我有个姑妈搬到那儿去了。在弗林特。你知道弗林特吗?”

“嗯,我知道弗林特。”奶娃的脚底下直出声,拇趾泡软的地方比脚跟还要响。他不敢伸脚趾,那样脚下就要响个没完没了了。

“弗林特那地方怎么样?”

“别听人瞎说。那不是你要去的地方。”

“我也那么想。名字听着倒不错,可我想就是那么回事。”

奶娃上车时,早已注意到后车座上有一箱半打的可口可乐,心里一直惦着。

“你卖给我一瓶可口可乐行吗?我有点渴。”

“可没冰镇过。”那人说。

“只要能解渴就行。”

“自己拿吧。”

奶娃转过身,伸手从箱里取出一瓶。

“有开瓶刀吗?”

那人从他手里接过汽水瓶,把瓶口放进嘴里,慢慢用牙把盖子起开了。泡沫喷了他一下巴,流了个满胸满大腿,奶娃赶紧接过来。

“热乎乎的。”那人放声大笑,一边用蓝白条的手帕上上下下地擦着。

奶娃三四口就把一瓶可口可乐连汽带水灌下了喉咙。

“再来一瓶吗?”

他挺想再喝一瓶,可嘴里说声不啦,光想抽支烟。

“我不抽烟。”那人说。

“哦。”奶娃说着,竭力忍着烟瘾,打了长长的一个嗝。

“汽车站拐过那个弯就是。”他们已经开车来到丹维尔郊外,“不费劲儿就到了。”

“真太感谢你啦。”奶娃打开车门,“我该给你多少钱?一瓶可口可乐,还有搭车,总共多少?”

那人本来是笑容满面的,这时一下子变了脸色,“我叫加奈特,弗莱德·加奈特。我拥有的不多,可还请得起一瓶可口可乐,搭个车也用不着要钱。”

“我不是那意思……我……”

可是加奈特先生已经探过身子关上了车门。奶娃看着他摇着头把车开走了。

奶娃的脚痛得让他简直要哭了,他硬挺着走到那个代售午餐的汽车站,找柜台后边那男人。那人不在,一个女人主动来搭话。说了半天奶娃总算明白了,他的行李箱不在,那男人也不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个黑孩子取走了,站里没有行李寄存处,她十分抱歉,不过要是那孩子没有取走,他可以到站长室去瞧一瞧,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她可以帮忙的?

“汉堡,”他说,“给我来几个汉堡和一杯咖啡。”

“好的,先生。要几个?”

“六个。”他说,可是他的胃在吃到第四个时就绞痛了,在他去罗阿诺克的一路上,一阵阵疼得他直不起腰。但是在他离开汽车站之前,他给库柏牧师家挂了电话。是库柏太太接的,告诉他她丈夫还在货场,要是他抓紧时间,还能在那儿碰上他。奶娃向她道了谢,挂上了电话。他像是一个穿了双精致鞋子的皮条客,勉强走到离汽车站不远的货场。他走进大门,向碰到的头一个人打听库柏牧师是不是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