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17/18页)

“库波?”那个人说,“我想他到那边那个汽车站去了。看到了吗?车站就在那儿。”

奶娃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蹒跚地迈过碎石和绳子,又朝车站走去。

除去一个老头儿在拽一个板条箱之外,车站里阒无一人。

“劳驾,”奶娃说,“牧——库波还在这儿吗?”

“刚走。跑两步就能追上他了。”那个人说。他从前额上抹去由于用力而流出的汗珠。

奶娃心里想,自己这双嫩脚板还能到处跑呢,就说:“唉,好吧。我下次再使劲追他吧。”说罢转身要走。

“我说,”那人说,“要是你不打算追他了,请你动动手给我帮一下忙好吗?”他指了指脚边的一个挺大的板条箱。奶娃已经乏得既没劲儿说声不字也不想解释,就点了点头。两人哼哧哼哧地弯腰搬箱子,总算抬到了一辆平板车上,从那儿就可以推到秤台上了。奶娃瘫趴在箱子上,大口喘着气,对老头儿冲他说的谢谢,只能点头表示一下。然后他走出车站,来到街上。

他现在累垮了。真的累垮了。他再不想见库柏牧师和他那伙经得起饿的朋友们了。而且他当然也不想对父亲或吉他解释什么了。于是他重又蹒跚地走回汽车站,买了一张下一班向南开的汽车票。是在南边,而且该在弗吉尼亚。因为现在他认为已经知道了怎样弄清楚金子的下落。

肚子里填满了汉堡,挺不舒服,脚又酸痛,可现在总算坐下了,他甚至不能体会在洞中浅坑里的失望了。他在汽车里一下子就死死地睡着了,足足睡了几个小时,醒来胡思乱想了一番,就又打了一阵瞌睡,在停车休息的站头才醒过来,吃了一碗豌豆汤。他到一个杂货店里重新买了一套盥洗和剃须用具——原来的全都落在库柏牧师家中了——决定等一阵子把鞋修好(这时是用胶姆糖粘住了裂口),把西装缝补一下;到了弗吉尼亚再买一件新衬衫。

“灰狗”长途公司的汽车沿着公路加速时发出一阵声响,就像那群魏玛兰纳狗的哼哼似的。奶娃战栗了一下,因为他想起坐在“最后一个房间”里的瑟丝看了一眼那群狗,不知道她是否比它们活得长久,当时他就这么战栗了一下。不过,这事是很难说的,狗总共有三十多条,而且还在不断繁殖。

远处的那溜矮山,对他来说已不再是什么风景了。那是能把你价值三十美金的皮鞋弄开绽的实实在在的地方。他曾经期望在那里得到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要的东西,把一排压着一排的胀鼓鼓的小口袋拿到手里。他想他要得到它是出自麦肯·戴德的佐治亚桃子的名义,出自瑟丝和她那群金眼狗的名义,特别是出自库柏牧师和他的那帮老朋友的名义。那帮老朋友看到同他们一样的黑人,“呆若木鸡,穷似囚徒”,竟然能获得成功,成功之后又有那样的遭遇,而这帮老朋友在他们自己脸上的绒毛蜕光之前,就已经开始死掉了。他还想他要得到它是出自吉他的名义,为了抹去奶娃离开时他脸上的怀疑神色,那种“我知道你他妈的这次是白跑一趟”的神色。没有什么金子,但是现在他明白了要获得金子的一切美妙理由什么都不是。事实是,正因为那是金子,他才想得到它,占有它。自由。就在他坐在汽车站里吞咽着汉堡,想象着这么回家是副什么样子——不仅得说那儿没有金子,而且还得承认他上了大当——的时候,他的头脑开始思路清晰了。

瑟丝说过,麦肯和兴来自弗吉尼亚,他们就是在那里上的大车。她还说过,麦肯的尸体在下第一场大雨时就从地底下露出来了,巴特拉家的人,要不就是别的人,在一个夏夜里把尸体放到了猎人山洞里。他们拖去的肯定是尸体,因为他们还认出来是黑人呢。可是,派拉特说,她是冬天去的,那里只有骨骸。她说是在四年之后一个雪天去看的瑟丝,并且到了山洞,取回了白人的骨骸。她怎么会没看到她父亲的骨骸呢?那里应该有两具骨骸才对。是不是她迈过一具而收起了另一具呢?不消说,瑟丝也告诉过她对他讲过的事:她父亲的尸体在山洞里。派拉特跟瑟丝讲过他们曾在洞里杀过一个男人吗?大概没有,因为瑟丝没提起这件事。派拉特说,她取了白种男人的骨骸但没有找金子。不过她没讲实话。她没提到第二具骨骸,因为在她去的时候,那具骨骸就不在那儿了。她不是四年以后去的;就算她是四年以后才去的,那也是她第二次去。她是在他们把发现的尸体放到山洞之前回去的。她带走了骨骸,这没问题;奶娃在拘留室的桌子上亲眼看到过。不过那不是她带走的全部东西。她带走的还有金子。拿到弗吉尼亚去了。也许弗吉尼亚的什么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