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11/18页)
“你饿了吗?”她问道。
“不饿。谢谢您。我吃过早点了。”
“就是说你一直和库柏家的小男孩在一起喽?”
“是的,夫人。”
“一个发育不全的小矮个儿。我告诉他不要抽烟,可是孩子们总是不听话。”
“要是我抽烟,您不介意吧?”奶娃有点放松了,他希望抽上支烟会进一步放松。
她耸耸肩头,“你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眼下,大家反正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奶娃点燃一支香烟,听到火柴声,狗哼唧了几声,眼睛冲着火焰闪着光。
“嘘!”瑟丝轻声说。
“真漂亮。”奶娃说。
“什么真漂亮?”
“这些狗。”
“它们不漂亮,只是很奇怪,不过它们能看家。我为照顾它们完全累垮了。它们原来是巴特拉小姐的。她喂它们,给它们配种杂交。多年来一心想把它们弄到美国养狗俱乐部去。可他们不准。”
“您管它们叫什么?”
“魏玛兰纳。德国名字。”
“您养它们干吗呢?”
“哦,我养几只。卖几只。直到我们都在这地方一起死掉。”她面带笑容地说。
和她那身破旧肮脏衣着相配的,是她考究的习惯,正像她那干瘪的面孔与她那强有力的、年轻的、有教养的嗓音配在一起一模一样。她触摸着那满头银丝——也许编过辫子,也许没有——就像要把一缕桀骜不驯的头发梳拢成优美的发式。而她的笑容——皮肉的那种绽开就像赛璐珞在一滴酸液中溶解一样——还要伴上手指按在下巴上的姿势。正是她这种轻巧的举止和优雅的谈吐给麦肯造成了误会,错把她看成不过是个傻瓜。
“您应该偶尔出去走一走。”
她看着他。
“这所房子现在是您的了吧?是不是他们留给您的?是不是就为了这个您才不得不待在这儿的?”
她抿了抿嘴唇,“我一个人留在这儿的唯一原因是她死了。她杀死了自己。全部钱财都耗光了,她就自杀了。她就站在一分钟前你立脚的那处楼梯拐角,越过楼梯栏杆跳了下去。可是,她并没有马上死掉;她还在床上躺了一两个星期,当时就只有我们俩。这几条狗那时候还在阴沟里。是我给她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在她之前,她母亲和祖母也是我接的生。我给这个县里的所有人都接过生。没有死过一个人,除去你母亲,我是说你祖母,除去她之外,没有死过一个人。现在我给狗接生。”
“库柏牧师的一个朋友说,我祖母样子像白人。是吗?”
“不。是混血。主要是印第安血统。她是个长得挺不错的女人,不过在我看来,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讲,有点太暴躁了。对丈夫也太着迷了,过分着迷了。你懂我的意思吗?有些女人的爱情太过分了。她就像一只野母鸡那样盯着他看。神经质。神经质的爱情。”
奶娃想起了这位混血女人的曾外孙女哈格尔,就开口应道:“是的。我懂得您的意思。”
“她可是个好女人。看着她死去我哭得就像个孩子。就像个孩子。可怜的兴。”
“什么?”他不知道是不是她口齿不清。
“我哭得像个孩子,在我——”
“不是这句话。我是问刚才您叫她什么来着?”
“兴。她的名字叫兴。”
“兴?兴·戴德(“兴”的原文是Sing,即“唱”,兴· 戴德(Sing Dead)就成了“歌唱死亡(或死者)”。)。她从哪儿得到这么一个名字?”
“你们家从哪儿得来这么一个姓?白人给黑人起名字就像给马群起名字一样。”
“我想是这么回事。爹对我讲过他们怎么有了这么一个姓。”
“他跟你怎么说的?”
奶娃对她讲了那个醉醺醺的北方佬的故事。
“是啊,他本来用不着还姓那个姓。是她的主意。是她让他姓那个姓的。”他讲完那故事以后,瑟丝说。
“她?”
“兴。他的妻子。他俩在一辆朝北走的大车上遇上的。她跟我说,一路上都吃的是山核桃。满满一车都是先前的奴隶,去投奔充满前途的乐土。”
“她原来也是奴隶吗?”
“不。真的不是。她总自豪地说她从来不是奴隶。她家的人也从来没做过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