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琳的公寓(第25/31页)
她的意思是:你已经是过来人了,不管好坏,反正都经历过了,而我呢,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做呢。
站在莫琳的立场,她知道这姑娘没有错怪她。莫琳已经成了她的孩子;她为她着想,就像为自己那几个孩子着想一样。不止如此,她告诉自己,她这么固执,说明她在保护什么东西,在固守什么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不配获得的东西:过去几个星期,这小东西天天陪着她,让她无比快乐,而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她从未享受过这种快乐,因为……她已经想了好几年,终究只能望而却步。一家人在一起,总有快乐时光(想到那些,凯特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就算孩子对父母有些敌对情绪——因为迈克尔也有他的麻烦,只是她不记得了;她故意不去想那些事儿:迈克尔和儿子打架、生闷气、较劲,还有那些事儿给迈克尔带来的烦恼。所有一切归结起来就是,经营一个家有时很困难(就像权威人士说的那样,有过这种经验的人感触更深),因为凯特扮演的是一个没有选择余地的角色,一个注定会遭到抵制和反抗的母亲——因为她不能总是被爱、被感激,所以她就以为事事都不如意,所有的东西都是又黑暗又丑陋,像……难道她前几个月的情绪不过如此?莫非她过去没有得到足够的爱和重视——没有得到足够的吻和抚摸?仅此而已?
她几乎就是这么想的;和以前的想法相比,她的想法变了——逐渐变了——那时,她认为自己、家庭,以及丈夫都生活在一张自欺欺人的可恶的网中。
她的看法很可能一点都不重要。
她以什么样的心情再次走进自家前门,无关紧要:现在,事情的关键是那个,是真相。我们穷尽一生评价、权衡、盘算自己的想法、感受……结果都是扯淡。我们怀着不同的想法和感情经历了某一事件,并在当时有了相应的判断,等事情过了很久——瞧着吧,看起来就会大不相同。你以为,那才是当时的情况;你以前的所想所感,现在看来是那么可笑,那么乏味。
等到一年之后,想起这个夏天的离家经历,她会作何感想?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想法绝对不同于现在。那么,为什么劳神费心去评价和盘算这事儿,还要坚持说:这就是我的想法,不应该做这做那,发生的是某某事儿……想到这儿(当然,她所做的就是刚被她判定为无用的),莫琳走进来说:“凯特,你知道原因了吧?原因是什么,没有关系。我觉得那不重要。我做什么都不重要。”话一说完,她就扭头走了。
第二天早晨,莫琳邀凯特一起上街购物。路上,她们看见一个和莫琳岁数相当的年轻姑娘迎面走来,一只手推着一辆简易折叠童车,一个小娃娃被紧紧捆在里面,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童车里的孩子满面泪痕,坐得很不舒服,因为母亲在踏板上放了一个包裹,他的小脚只能直挺挺地搁在包裹上面。乍看一眼,他只是个坐在童车里的小孩而已;可是他满眼迷惑,一脸痛苦,好像在冲着大街喊,要大家帮帮他,解开捆绑他的带子,拿开那个蹩脚的包裹,降低飞驰而过的车辆的噪音,遮住晃眼的阳光。做母亲的——两个小孩又哭又闹,折腾得她快要疯了——一面用力忽左忽右地推着小车,一面使劲拽着那个拖拖拉拉跟在后面的小男孩。那孩子愤怒地拉着脸。他已经挨过巴掌了,一边脸是紫的。
“快点走,”姑娘说,“要么快点走,要么再来一下,我警告你。”
小男孩仍旧磨磨蹭蹭,因为愤怒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精力,倒不是想故意为难妈妈。
姑娘松开他的手,用手掌来回扇了他两耳刮子,然后翻过手背再扇,手背打完又换手掌。那孩子一声不响地站着,狠狠地盯着她看。眼泪慢慢地蓄满眼眶,沿着通红的脸颊滚落下来。
“快点走!”姑娘大声地喊着,疯了一样。她重新抓住男孩的手,用力扯了一下。男孩没站稳,朝她扑过来,赶紧抓住妈妈的衣服想保护自己,结果还是四脚朝天地跌倒在人行道上。他抬起紫红的脸,嘴唇哭得不停抖动,鼻涕直流。
“瞧瞧我的衣服。”姑娘说。她的衣服上都是他弄的油污、汗渍、泪痕和棒棒糖。他的另一只手刚才拿了一根棒棒糖,现在飞到了地上,摔得稀巴烂。
“你要是不爬起来,赶快走回家,我就用皮带抽你,打得你屁股不能坐。”姑娘说。她弯下身去,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满眼的恨意。
男孩慢慢地爬了起来。她又一把抓住他的手。婴儿开始哭了。他是因为不舒服才哭的,不是因为生气和恼火。听到他的哭声,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了,也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他跟在妈妈后面,绝望地小跑着。他妈妈大步走着,前面推着一个孩子,后面拉着另一个。她走到凯特和莫琳身边,脸上是跟孩子们一样痛苦的表情。发现有两个女子在瞧她,她马上挑衅地扫了她们一眼,要她们“别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