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琳的公寓(第24/31页)

“然后呢?”莫琳说,口气有点不服,“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让我从中明白什么?”

“我自己都没能弄明白什么,只知道她和我完全不同。仅此而已。每当我想做什么的时候——或者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其实不想做的时候更多,比如某个男人的目光让我很受用,我心里就想:被他瞧几眼没什么的,不过我是绝对不会做什么的——然后就会想到玛丽。有一段日子,一想玛丽我心里就舒服多了,就有了力气——心想,比起那个不负责的东西,我可要好多了,我更细心,更细腻。可现在我拿不准了。真的。我在剧院,看到电影中的人物爱得死去活来,脑子里突然想到了玛丽,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干吗这么大惊小怪?还有我在电影院……有时和玛丽一起看,就那样……看完电影,她说:‘好蠢!’刚开始,听她说这话,我以为她是出于自我防卫,我们大家都这样,可是,如果你的伙伴是真的觉得那很可笑,说的是真心话,发自内心的——要是这个字眼儿用到玛丽身上合适的话——奇怪得很,你的看法就变了。有时候,当我对事物的看法发生变化时——所有的事情,包括我长成大姑娘后遇见的所有事情,我老觉得自己像个狂乱的疯子。爱情、责任、恋爱,还有失恋、有爱心、举止得体、懂规矩。这些是病。是的,有时我觉得所有这些都是病。”

“有一回,我以为妈妈爱上了别人。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清楚那事儿究竟对我造成了多大影响。我彻底垮了。”莫琳说,“真的。我当时以为她不要我和爸爸了。打那以后,我看她的眼光就变了。我知道自己很傻。小时候我遇到的最糟的事儿就数这个啦。”

“玛丽的孩子,还有我的孩子,说起她那档子事儿,就像她染上某种病一样。可以容忍。”

凯特给那姑娘讲玛丽的故事的时候,尚未意识到自己是在给她的请求“给我讲个故事吧,求你了,讲个故事,凯特”,画上休止符。

事实就是如此。

凯特又梦见了海豹——或者说准确点儿,是不仅梦见而且记住了梦的内容。海豹在她怀里不安地扭来扭去,想提醒她注意什么。她停下脚步。雪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到处都是。她看得见雪花的形状:天色比以前亮了一些。在她的正前方,茫茫白雪中,兀自立着一棵樱桃树,开满淡粉色的花朵,像盏盏烛火。凯特吃力地走过厚厚的积雪,来到树前,折下一支花,握在冻僵的手中,然后绕过花树,继续前行,走入前面的沉沉黑暗中。

她把梦的新内容告诉莫琳,莫琳说:“我猜,它快结束了。”

它是要结束了,可寂寞却悄悄爬上莫琳的心房。凯特看见那姑娘愁眉苦脸,无精打采,往日的生机荡然无存。凯特坐在她身旁,伸手把她搂在胸前,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莫琳把头靠在凯特的肩头,任由凯特搂着她,抚摸她。就这样,她们睡着了。

凯特醒来的时候,莫琳正直挺挺地盘腿坐在她面前的垫子上。凯特一见,赶忙坐起身来,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莫琳脸上换了一种新的神情——或者,至少,看凯特的表情变了。

女孩说:“你知道吗?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嘴里含着大拇指。”

莫琳静静地坐在那里,坐在垫子上,等着凯特醒来,向她发难。如今话已说完,她轻盈地从垫子上跳起到厨房去了。凯特没有跟过去。她的确有些内疚,觉得做错了事。她坐在床上,想着错在哪儿,做错了什么。

一小时后,凯特看见莫琳在吃儿童食品充饥,她坐了下来,想知道答案。莫琳说:“你知道了吧?是你的故事。我们喜欢的事情不同。你喜欢说你的孩子,特别是他们小时候的故事。那些事情你记得最清楚。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些,我想让你讲讲你和迈克尔的高兴事儿,你却转移话题,硬要给我讲玛丽的故事。”

“就是这个原因?”

“是。你害惨了我。我就是这么想的。是的,的确如此。玛丽关你关我什么事?她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莫琳吃完后,把碗洗了,又把厨房清理干净。凯特坐在一边,袖手旁观。完事后,那姑娘往肩上挎了一个小包,走了出去。

晚上,她一回来立刻来找凯特,就是要告诉她:“我去动物园了。”她非常激动,怒不可遏。

是生凯特的气吗?是她招惹的吗?不然,这姑娘干吗一回来就到这个阴暗的小房间里找她?“是的,我在那儿待了一整天。”

“这可不能怪我哟。”凯特尽力幽默地说。莫琳回答:“谁怪谁了?那一点儿都不重要,对吧?”快出门的时候她转身又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干吗要怪你?自己乱想。你这人就是这样,爱乱想。”凯特哑口无言。莫琳接着说:“好了,我道歉,我道歉。但你就是那样子嘛,不是吗?”说完她跑出房间,毫无羞耻地放声大哭,像一个小孩,挨了一巴掌,只知道哗啦啦地掉泪,啥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