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22/56页)
他看到班大惑不解的脸色。
班喜欢用餐时间,还有他的牛排和水果——他只吃牛排和水果。他知道如何坐在咖啡座上,点他想要的食物,他也把饭店的事打理得很好,将衣服送出去洗,自己上饭店的理发厅去刮胡子和理头发。有天晚上,理查德带他去看脱衣舞秀,他看得浑然忘我,发出了兴奋的叫嚣和呼喊。理查德不得不发出嘘声,示意他保持安静。第二天晚上他又想去,保证会乖乖地坐着,可是等女孩们上场,班一看到她们的裸体上只装饰着几根羽毛或几片亮片,就又忘我了,硬被拉回座位上。理查德真的很怕班会跳上舞台去拉扯某个女孩。
班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睡在床上,跟大家一样,他使用刀叉,保持服装整洁,喜欢把胡子修得整齐,也去理发,然而他又跟你我都不一样。
在那一星期里,这座早已习惯罪犯和亡命之徒的古代港口的居民,已经看穿理查德的底细:他很可能是当地的黑手党,这个年轻人可不像他假装得那么年轻,他有一种迷人的好看,仅管他脸上经常挂着笑容,却始终带着威胁的姿态。可是班教他们捉摸不定。人们找尽借口交谈。“他究竟是谁?”有人问,“他究竟是什么?”他们从理查德口中所能问出来的只有:“他是个电影明星。”理查德对于自己挡人的能力越来越感自豪。不久以后,下面这个说法似乎也很管用:“他很有名。他是班·骆维特。”
在第一周周末,理查德打电话给詹士顿,说班应付得来了。再监督一周就行了。詹士顿这时还不晓得这个计划有多成功。第一笔钱已经拿到,可是他还要等下一笔,以免启人疑窦。他并不想再多付理查德一周的费用,心想他的共犯已经要得够多了,二十五万英镑,不久以后这点钱对詹士顿而言就不算什么了。理查德曾经力争,如果他跟班在通过法国海关时被警方逮捕,可会惹上大麻烦,要在牢里蹲上好几年。如今詹士顿说,可是他没有被捕啊,一切都安然无恙。“不过,”理查德现在说,“我很有可能被捕呀。”他想要额外的二十五万。“没有我的话,根本不会成功的。”“是呀,可是我也不缺人来替我做肮脏的勾当。”詹士顿说,决心不向可能会采取威吓手段的理查德让步。
这段谈话无法继续下去:这是在电话里谈的,不是在出租车行的小办公室,而是在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办公室里,即使如此,也追查得到。
“再多住一个星期又有什么差别?”詹士顿问。
“那就看你到底要不要他被逮捕,”理查德说,“他只听我的话,换别人,行吗?”
理查德四周尽是呼啸而过的车声:他不得不大声叫喊。詹士顿在布立克辛顿后街的安静办公室内,也发火大声下达指示,最重要的是,如果班坚持要回来,一定不能让他找到詹士顿或丽塔。然后,他同意再支付一周的费用。
理查德告诉班,他们还有一星期的假期。
“然后我们就要回家?”班问。
“你回那儿去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一切?”
对理查德来说,这段蔚蓝海岸是幸福的启示。他出生在英国小镇,一个丑陋的地方:你可以说他天生就是个罪犯。像詹士顿一样,他待过少年感化院,也坐过牢。遇见詹士顿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他被詹士顿派到这段海岸来,将一辆没有证件的奔驰汽车偷渡进法国,事成后就此留了下来。这儿的生活,特别是随意进出咖啡馆和餐馆,灿烂的阳光,这段海岸的碧海蓝天,都让他沉浸在幸福中。他的日子过得很清苦,仅能勉强糊口,可是很值得,因为能够在这儿生活。如今这个小混混,沾了詹士顿的光,将可以拿到二十五万英镑。他计划买栋小房子,或一户公寓,只要能够留在这儿,在这片蔚蓝海岸,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任何住处都行。
而班在这儿,却总是不得不坐在阴影下,而且一心只想回伦敦去——理查德根本不晓得他究竟有多想回去。
在第二周期间,有一夜班被理查德留在饭店里,独自出门,闲逛到大街上,一路向上走,爬上更高的市区,直到他被阻街女郎挡下来。那个女孩站在一扇门口,正冲着他微笑。
她猜想他大概是个英国人,所以就用她仅会的几个英文字来谈价码,转身带他进她的房间。班的口袋里并没有她索求的价钱;那比丽塔要的高太多了。他还以为她会跟丽塔一样善待他。在房内,这名女孩审视了班:她跟丽塔一样欣赏那副宽阔的肩膀,欣赏他的蛮力。她转身脱下裙子,感觉到那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她就被弯身向前,紧接着他的牙齿就咬在她的脖子上。她挣脱开来,尖声骂他是一只猪,一头禽兽,将他推向门口,推出门去,并且用法语告诉他,永远不要再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