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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餐桌前,决心坚持到底,勇敢地面对他们说:“你们不能想来就来,或是睡在这里。”他们低着头,继续吃饭。

“我说真的。”海蕊坚持。

戴瑞克故意用轻慢的口气笑着说:“噢,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们以为你不在意。”

“我在意。”她说。

令海蕊最畏惧的粗野少年比利说:“这房子很大。”他没抬头看海蕊,只管低头扒饭,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不是你的房子。”海蕊说。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栋房子抢过来。”埃尔维斯大声笑。

“哦,或许你会,是的。”

他们想起来时,就会说些这类“革命”言论。

当他们沉浸于某种普遍流行的气氛或参与某种运动,他们会熟稔地说些:“革命来临,我们将……”“我们要杀掉所有有钱的王八蛋……”或“富人和穷人不适用同一条法律,大家都知道。”口气带着复制他人言论的昂扬饱满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戴维都很晚才下班,有时甚至不回家。他住在某个同事家中。一晚,他较早回家,看到他们这伙人八九个坐在那儿看电视,啤酒罐、中国料理外带的纸盒、盛装炸鱼薯片的纸张丢得满地都是。

他说:“整理干净。”

他们缓缓起身,清理脏乱。戴维是个男人,这家的主人。班一起动手收拾。

“够了,”戴维说,“现在,统统给我回家。”

他们无精打采地走掉,班也跟着离去。戴维与海蕊都没阻止他。

他们好久不曾单独相处,好几个星期吧。戴维想说些什么,但又畏惧出口——畏惧激起自己可怕的怒气?

“你难道不知道局面会变成怎样?”他终于开口,从冰箱里随便拿出一盘可以吃的东西,坐到餐桌前。

“你是说,他们会越来越常聚在这里?”

“是的,我的意思就是如此。难道你看不出我们必须卖掉这房子?”

“是的,我知道我们应该。”海蕊平静地说,但戴维误解了她的语气。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海蕊,你还在等待什么?真是疯狂……”

“我只是想孩子们可能希望我们保留这房子。”

“我们没有孩子,海蕊。或者应该说我没有孩子,你倒还有一个孩子。”

海蕊觉得戴维如果多花点时间在家里,他就不会说这种话。她说:“有些事情,你看不清楚,戴维。”

“譬如?”

“班迟早会离开。他们这群人都会离开,班会跟着他们走。”

他沉思此事,思索海蕊的说法,下颚缓缓咀嚼移动。他看起来好老,比实际年龄老多了,他才五十岁,却像六十多岁的人。他的头发灰白,身体佝偻,像个阴影,表情疲倦,眼神警觉,随时准备迎接麻烦。现在他就用这种眼神看她。

“为什么要离开?他们随时可以来这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白吃白喝。”

“这里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够刺激了。原因就是如此。我想他们总有一天会流浪到伦敦或某个大城市。上个礼拜他们便失踪五天。”

“到时,班会跟着他们一起走?”

“班会跟着他们一起走。”

“你不会去追他,把他找回来?”

海蕊默不作声。这话不公平,戴维也知道,过了一两分钟,他说:“对不起。我累坏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走了,或许我们可以到哪儿度个假。”

“唔,或许可以吧。”戴维的语气听起来好像相信此事可行,甚至渴望成行。

晚一点,他们并肩躺在床上,没有爱抚,只是聊聊去珍的学校探望她的话题,还有家长日那天要去保罗的学校探亲等。

他们躺在四个孩子诞生(班除外)的大房间。楼上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与阁楼。楼下是空荡荡的起居室与厨房。所有门都锁上了,如果班返家,就得按门铃。

她说:“班走了后,我们可以卖掉这房子,买个比较合理的房子。或许孩子们愿意在班不在家的时候来探望我们。”

没有回答。戴维睡着了。

之后没多久,班和那伙人又失踪了几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他们,新闻快报报道北伦敦地区发生暴动事件。他们不在那群丢砖块、铁条、石头的民众之中,而是站在一旁睨视、嘲笑,讲些鼓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