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17/34页)
夏末之时,各个年龄段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到了人行道上。杰拉尔德此时仅是十多个领袖中的一个。他们中有一个中年男人——这可是事态的新进展。还有一个女人,带领着一小帮女孩。这些女孩可谓自命不凡,她们大声批评男性权威、男人组织,好像她们确立的职责就是在那里评判男人做的每一件事。她们形成了谴责的合唱。那位女领袖似乎还发现有必要花费大量精力,阻止她那个群体中的成员迷失方向,去依附男人。这招致来自男人的并不总是那么善意的激烈抨击,有时也受到其他女人的批评。但与每个人必须面对的难题和困难相比,这种意见分歧就显得不太重要了。而且这是一个很有效率的群体,互相之间和对孩子都表现得温柔体贴,总是愿意提供信息(信息仍是最有用的东西),慷慨地分享他们拥有的食物和财物。
正是那个女人的群体使我们失去了琼。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艾米莉又开始将她白天和黑夜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另一座房子:因为有人捎来口信——杰拉尔德需要她,责任感使她回到了那里。她想要琼和她一起去,而琼倾听艾米莉劝说,同意她的看法——但琼没有去。我开始想我会为琼——我真正照管的人而失去艾米莉,我没有感觉对琼有任何特定的责任感。我喜欢这个孩子,尽管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会使家里的气氛变得低落,使我也没了精神,她还使雨果长久地处于忌妒的伤感之中。当她打起精神和我谈话时,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大多数时间她都无所事事地坐于沙发的一角。可实际上,我一直想要她离开。艾米莉匆匆回家做一顿琼最喜欢的炸薯条,煮几壶珍贵的茶,在端给她的半满的茶杯里放入珍贵的糖。此时琼问候杰拉尔德,听艾米莉谈到他的情况,然后又问候这个问候那个,她想聊聊天。她对我,对艾米莉说——无疑也是对她自己说:她要去,是的,她明天要去。面对艾米莉非常激动和焦虑不安的情绪,她回应道:“明天我会去看看的,是的,艾米莉,我会的。”但她还是待着没挪地方。
在人行道上,艾米莉显得精力充沛。杰拉尔德的队伍壮大到五十人左右,其中一部分人确实住在他的大家庭里,而其他人来自人行道上聚集的人群,他们受杰拉尔德的吸引逐渐向他靠拢。在炎热、漫长的午后,人行道上聚集的人在不断增加。
总是看见艾米莉在杰拉尔德身旁,扮演着顾问和信息来源的显眼角色。此时我做的正是曾经怕引起艾米莉不快,搅扰她心态平衡而谨慎避免做的事。我自己走过街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仿佛我这么多个月并没有一直在旁观事态的进展!不过所有上了年纪的市民都是这么描述他们第一次乃至后来走访人行道的经历的。他们经常描述这些经历,直到自己也收拾起毯子、暖和的衣服和一点食物跟着某个路过的或从人行道上出发的群落离开城市。我甚至怀疑我走出自己住的公寓到街对面去,是否就是我还没有意识到的内心想要离开的信号。这个念头多么有吸引力,以致它一进入我的头脑就牢牢占据住,我必须拼命地要摆脱它。我第一次去人行道花了一个来钟头,和别人一样站在那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我想亲耳听听艾米莉是如何能干,她每天把那么多时间花在那里干什么。唉,我为之震惊……这孩子如此经常地令我目瞪口呆!此时我在这个不安、活跃、冷酷的人群中游荡,看到每个人(不仅仅是那些似乎已准备向杰拉尔德效忠的人)是如何向她请教消息、信息和建议。而她对此有充分准备。不错,在市郊那个地方的某个商店有苹果干出售。不,开往西边二十英里外一个村庄的公交车并没有完全停运,截至十二月,它还是每周运行一次;下周一早晨十点有一趟车,你得前一夜就去那里排队,并且要准备好为找到座位跟别人争抢——但这很值得,因为据说那里有充足的苹果和李子供应。有个农夫每周五都赶着车进城,来卖羊油和羊皮,要找他的话可以到……强壮的大马有售,也可以用物品交换。是的,四条街以外的地方有幢房子非常适合当马房。至于饲料,可以弄到的,不过最好是自己种,因为有了马,你会需要……明天下午在老广场饭店二层,要组装一种用于做饭和照明的化学装置;需要人手,报酬将是刚才提到的这种装置。木灰、马粪和混合肥料将于星期日下午三点在史密斯街的老高速公路下面出售。教你如何制作家用的风力发动机,学费用食物和燃料支付……空气清洁剂和洁净器、水质清洁剂、土壤消毒器……下蛋母鸡和养它们用的鸡笼……磨刀器……有人熟悉地下的下水管道的图纸,涌入这些管道的河水,在某个地方被输送到地面……在X路和Y弯道之间的街道上生长着优质欧蓍草和款冬属植物,在皮尔特唐公路的角落,有人在一块地上种植土豆,后来就没人管了,种的人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艾米莉知道所有这些事情,而且还远不止这些,她凭借着过人的精力和才干深受欢迎,而她身处的场景如同一个交易会,成百上千的自我在彼此碰撞、竞争,互相供养。她是艾米莉,杰拉尔德的女朋友——人们这样提及她,这么说到她。由于了解我去过的那所房子里的状况,我对此感到吃惊。这不是又一个情感上的旧时代遗物吗?或至少说起来是如此?男人有一个女人,一个正式的女人,即便他真的妻妾成群,不是还有第一夫人吗?……既然你可以使用一个过时的词语,再用一个又何妨?我真的试过对琼说到这个字眼——我说的是“杰拉尔德的妻妾”,可她那张小脸对我显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她听说过这个字眼,但从未将它与自己身边的任何情况联系在一起。不过,她看过一个电影,也同意杰拉尔德妻妾成群。她,琼,是其中一个。她甚至咯咯傻笑,用那对浅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似乎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惊讶。她躺在那里,把自己看作成群妻妾中的一员,而这个年少的妇人还有着孩子般没有线条的腰、孩子般的眼睛,浅色的头发被扯向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