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之春 下旬(第6/10页)
“最近你的明信片没有一张能看。变得非常怠惰、软弱又巧言令色。我深感遗憾。吉田生。”
某月某日
“聊述一言。(空一行。)我得知我也是未能化身为拜伦的一只野狐狸,对于变身感到厌烦,写绝交信给情人。自己的生活,皆是谎言,虚伪,已无法再相信任何事,坠入绝望的洞中(银行,也中止)。自今日起,我不承认你的文学。永别了。请给我照片。《小丑之花》是杀人文学吗?(银行不中止。但是……)不,这是小小的暖身。太宰先生,你似乎上钩了。有苗头。如果对我感兴趣,请看到最后。我是年仅二十岁的少年,所以让你在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我深为感激甚至惶恐。(如果我用生命说出的诚实言语都被嗤之以鼻,那我真的想刺杀阁下。天啊,我在说什么蠢话。)首先,我是什么程度的少年,请容我先自我介绍。十五六岁时,我醉心佐藤春夫老师与芥川龙之介老师。十七岁时,醉心于马克思和列宁(赌上性命)……可是,到了十八岁时,又回到‘芥川’,醉心辻润 (66) 氏。(太宰这人,是多么没劲的家伙啊。你听见没有,不倒翁,朝此方而来,吾亦感凄凉的秋暮 (67) ,如何?请帮我。请不要扔进垃圾桶。我会努力写得很有趣。)透过‘芥川’,嗜读阿纳托尔·法朗士 (68) (敬语应该可以省略吧)、波德莱尔、爱伦·坡。之后我抛下文学,走上灯影迷离的街头,历经种种,成了现在的我。我从事文学,却渐渐感到语学的必要,撇开外语不谈,连日语都没好好学,无所事事地度过。(很无趣?再一点点就好,拜托请忍耐。)我认为自己的生活是盲动,但是,人生本身就是盲动。我如此自问自答。(秋夜里,自问自答的软弱。这是二百年前某翁的句子。 (69) )身为二十岁的少年,这样或许太过认命……舍斯托夫式的不安是什么,我不知道。纪德的书我只看了《窄门》,是纯情青年的爱情故事,顶多只感到诚实的可贵……总之,我浅学无才。很抱歉。我实在太失礼了。现在才赫然发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若是书信惯用的文言体,要我写多少都不成问题。若是向他人借的衣服,即使是最正式的大礼服,我也照样能坦然自若地穿着。话说回来。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唱一段,不,是让我写一段。(别说可怜话。)敬启。小可经某位异性友人推荐,拜读了《盲草纸》,之后亦拜读了《卑俗性》,立时成为太宰治的忠实仰慕者,恳请视之为仰慕信。《日本高迈俱乐部》自十月号起购读,也看了《思想的芦苇》。堪称知性之极……马场的这句话,小可……不,已无话可说。若是电影影迷,这时候,应该会要求在明星照上签名,而小可也想要类似太宰治先生亲笔‘签名’之物,不可以吗?端此静候佳音。以稿纸充当信纸,失礼之处尚祈见谅。敬上。十二月十五日。太宰治先生钧鉴。我的名字,或许是石竹,或许是夕颜,或许是蓟。又及,这封信,我说得不够,或者说得太多,为此感到自我厌恶,对《卑俗性》中有句话,‘语无伦次的招牌’深有所感。(唉,又说傻话了。)太宰先生,这样不行。首先,我什么时候有异性友人了。全部都是谎言。我才不要什么签名。我是阁下的——不,越来越困难了。我不需要您的回复。那种东西,我讨厌。太可笑。属于我们的作家出现,是可喜之事。就算痛苦,也请活下去。在您身后,无法言语丧失自我的亡者,有十万人,正在聚集蠢动。日本文学史上,能够出现我们的选手,真是太好了。很高兴看到带给我们这么多芸芸众生文字表现的作家出现。(泪水源源不绝,难以控制。)而我们,这十万青年,走入真实社会后,究竟能否生存,这个严肃的实验,在阁下身上,正默默进行。以上,就是我写的,我尚未脱离少年之域,写信或面见‘高处的空气,强烈的空气’的您,会让我感到‘冻伤的危险’。我以非常敬畏的态度,仅此一纸信笺,我要逃离您。但愿,长腿蜘蛛对小麻雀能够宽大为怀。当然,您的作品我自认比任何人都热心嗜读,容我再说一句。——你在黄昏初来……你戏弄闪电。凝视太阳太久了。所以受不了……(空一行。)不知《盲草纸》的作者是否能套用这种话——这是斯特林堡 (70) 《去大马士革》中的话,啊啊,我还是用了做作的写法。虽然无法再写下去,太宰治先生,我想飞奔去您那里躲在暗处说话。如果您在《改造》杂志上写文章我就买《改造》,您在《中公》(中央公论)杂志上写文章我就买《中公》。并且,故意积欠三圆未还。顿首。我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