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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克西的计划很简单:她要睡过杰森的葬礼,即使她必须吞下一整瓶安眠药。她拉下房间的百叶窗,制造出人工夜晚,爬进被窝里。
你不会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你吧?
她还没张开眼睛就知道他站在那里。杰森靠着她的梳妆台,一个手肘已经变形穿过木头。他的眼睛几乎全都消失了,翠克西能看到的是像夜空般深邃的洞。
“全镇的人都会去,”翠克西耳语,“你不会注意到我是否在那里的。”
杰森坐到被子上头。你呢,翠克西?我不在这里的话你会注意到吗?
她翻身,希望他走开。可她反而感觉他亲密地蜷曲到她背后,他的话像霜一样落到她耳朵里。“你如果不来,”他轻声说,“你怎么知道我真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他消失了,把房间里所有多余的空气也带走了。翠克西喘着气下床,打开她房间的三个窗子。外面零下六摄氏度,风拍打着百叶窗。她站到一扇窗前,望着穿黑西装的人们走出家门,他们的车像磁铁一样经过翠克西的家。
翠克西脱掉衣服,站在衣柜前发抖。要去参加唯一爱过的男孩的葬礼该穿什么衣服?披麻戴孝,荆棘戒指,以示哀悔?她需要的是一件隐形斗篷,像爸爸有时候为他的漫画英雄画的,某种透明的可以遮掩她的材质,让每个人都不用对她指指点点,轻声交头接耳说,都是她的错。
翠克西唯一的深色裙装是短袖的,所以她挑了一件黑长裤,搭配深蓝色的开襟羊毛衫。因为到处都是雪,她必须穿靴子,穿裙子的话会显得很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办得到——站在杰森的坟前,听环绕着的人们像传递一盒糖果那样,絮叨他的名字。可她知道如果她按她本来的计划,举行葬礼时待在房间里,这件事会永远萦绕在她心头。
她再次环视房间,检查梳妆台上面、床底下,还有桌子的抽屉里,她知道某样东西不见了,可终究她必须离开房间,没有勇气再冒迟到的风险。
在翠克西叛逆期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走廊上的哪一块地板踩上去会尖叫得像个叛徒,哪一块会沉默地保守秘密。最诡异的一块就在她爸爸的工作室门口,她有时会怀疑,爸爸是不是有先见之明,故意叫建筑商那么做。为了经过他房间而不弄出任何声音,翠克西必须沿着屋里的墙边走路,再滑到对角线,还要不撞到栏杆。再下去,只要避开第三和第七阶楼梯,她就大功告成。她可以到离家三个街口的巴士站,搭巴士到镇上,然后走路去教堂。
爸爸的工作室的门关着。翠克西做了个深呼吸,蹑手蹑脚地滑行,安静地跳下楼梯。湿衣间的地上看起来像肢解的现场:乱放的靴子,随意丢的外套和手套。翠克西从一堆凌乱中拉出她要的,用一条围巾蒙住她的下半张脸,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爸爸坐在卡车上,引擎发动着,好像一直在等她。他一看到她走出门就摇下车窗:“进来。”
翠克西走近卡车,往里面看:“你要去哪里?”
爸爸伸过手来为她开门:“和你去同一个地方。”他扭着身子在车道上倒车,翠克西看到他的厚外套里露出衬衫领子和领带。
他们沉默地开了两个街口。她终于问:“你怎么会想去?”
“我不知道。”
翠克望着被他们的轮胎旋飞的雪,落到公路中间安全的地方,道路上横线之间夹着点的油漆,如同缓慢难解的摩斯密码,像爸爸没有说出来的话,发送着信息:可是你知道。
劳拉坐在学生活动中心,希望自己有答复“安妮的信箱”的老师八分之一的聪明。他们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杰森过世后几天,她对专栏上瘾了,每天像渴望早上必喝的咖啡一样想读。
我老婆刚结婚时穿四号的衣服,现在她的尺码要加大、加大再加大。她是个很好的人,可她的健康令我担忧。我已经给了她健康书和运动录像带,可对她都没有帮助。我该怎么办呢?
——住在萨瓦纳的瘦子
我十四岁的儿子开始把他的四角内裤换成他在杂志目录上看到的丝质性感丁字裤。是这风潮还没有流行到我家乡呢,还是我该担心他有异装癖?
——来自内华达州的紧张妈妈
我姨婆临终前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我妈妈是婚外情的结果。我应该告诉我妈我知道真相了吗?
——困惑的加州人
劳拉渐渐对这些着迷,因为她不是唯一一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有些信很无聊,有些则令她心有戚戚焉。这些都暗示了一个普遍的真理: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们半数都转错了弯。
她打开报纸翻到她要看的那一版,看卡通《大丹麦狗马默杜克》和字谜游戏,然后找到读者问答专栏,她的咖啡差点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