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田园颂(第11/25页)
也有这样时候,连一滴水也没有。那就烤马铃薯,放在柴火里、火炭上直接烤熟它。这可是个慢功夫。总得照看着它们,免得烤焦。可哪里有这样的时间呢!肚子里饿得直抽搐,眼睛也累得不行,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这时候就需要表现出机智来了。把马铃薯全部都倒在小铁桶里,在桶里要撒上些沙粒或者土面儿,为的是不让热气发出吱吱的叫声。烤上几分钟后,就可以尽兴地享用这种妙不可言的食品了。这是马铃薯用本身的热气烤熟了自己!还有最简单不过的方法:把马铃薯装到炮弹壳里,装得满满的,把炮弹壳顶部朝下,火帽部分朝上,埋到地里,然后烧起火来烤炮弹壳,而人完全可以毫不担心地睡大觉。不论你睡上多少时间,不论你纳了多么久的清福,炮弹壳里的马铃薯都能够烤得恰到好处,根本不必用刀子削皮,皮自己就褪掉了!
不,我还要重新提起纪念碑的话题!世界上的人们学会了用马铃薯做两千多种菜肴,可对于我们生活中的支柱——马铃薯却没有加以任何关心。只要从每一个劳动者那里收取十个戈比就足够了,要知道这些人是马铃薯的主要食用者。请最有才华的艺术家、最有天赋的雕塑家设计一座纪念碑吧!那些会撰写赞美歌的人,应当选用最庄严的词句,歌喉最美的歌唱家应当在最宽阔的、万头攒动的广场上,为马铃薯高唱一曲颂歌。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我在谛听这首颂歌时一定会涕泪交流。
小男孩从长满青草的小径走过,小径从澡塘延伸出来。嫩草的叶脉、车前草的茎儿从手指旁滑过;扁竹开出纤弱的花朵,野三叶草的茎头刺得刚刚洗过的敏感的脚掌直发痒。大麻在地界上闪动。滨藜和蒿草甩下成熟的种子;牛蒡草和苍老的光胡萝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荨麻、白芷、鼬瓣花、艾蒿在窃窃私语,而莨菪和宽叶的洋姜却好似穿了一身湿的皮衣。小男孩想侧身穿越过去,但是没有成功,裤子被弄湿了,显得很沉重,从小肚子上直往下坠。
看,菜地的垄沟和宽阔的大路一样,也长满了荠菜和善于攀缘而且有黏性的繁缕。小男孩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这里再也听不到水声溅溅,听不到了往澡塘石板上泼水后蒸发出热气时的咝咝叫声,听不到了桦树条抽打时发出的哎哟哟的呼喊,也听不到女孩子们调皮的尖叫。这时,小男孩小心地向四处瞭望,蹲在了与邻家菜园交界的地方。他透过野蒿和牧草丛屏住呼吸向地下望去,像是透过浓密笔直的雨帘,窥探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秘密。
他当然和所有规矩的人一样也有许多秘密。这些秘密他不能透露给爷爷或者朋友们。比方说,澡塘后面有一棵稠李树,老干已经枯死,树冠也已折断,倒在了地上,把缠绕着它的葎草也都扯乱了。现在稠李树正在地界深处腐烂,但从树根处争先恐后竞相钻出一根根褐色的脆弱的嫩芽。倒木的树皮已经变成了黑颜色,被风撕扯得七零八落,树干下部也被啄木鸟啄遍了。小蠹虫和蚂蚁也把它们掏空了。
在树根的窝窝里,在褐色蘑菇的遮掩下,一种不吵不嚷的红肚皮的鹟鸟安了家。雄鹟鸟转来转去,像是个花花公子,它又想唱歌又想玩闹,而善于操持家务的、文静的雌鹟鸟在劝说它,雌鹟鸟伤感而又耐心地对它解释,它们是和人们相邻而居,应当老实一些才好。雄鹟鸟忍受不了家庭生活的“夹板”,跑到更能行乐的地方去了。
雌鹟鸟成了一个屈从命运的寡居者,它把弱小的身躯伏在鸟巢上,很快它身下就出现了一些比豌豆粒稍大一些的鸟卵。一些小家伙从这些豌豆粒里破壳而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一个个小鹟鸟面目可憎,完全不像它们的妈妈那样美丽,但他们很快就长得好看些了。先是在头上长出了几根羽毛,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屁股上也有了几根羽毛,弯曲的喙干瘪了,头也伸得更直了些,像是小鹟鸟了。空落落的鸟巢仍然在稠李树根上,而雌鹟带着它嗷嗷待哺的一家迁到地界边上的灌木丛里去了。它说:孩子们,去自己领略一下找食吃的艰辛吧!没有丈夫的生活已经把我累坏了。现在,雌鹟鸟仍然在野蒿丛里尖叫着,“吱——吱——吱!”“快去睡觉吧,快去睡!”它在这样地告诫小鹟鸟们。小男孩也打了个呵欠——他也该去睡觉了。
是的,鹟鸟使他想起了另一种鸟——白胸脯的小燕子,它每年夏天都在粮食组合的屋檐下筑巢。
小燕子在河上快乐地飞翔着,一会儿冲上云端,一会儿又伏身掠过水面,在屋顶上方、森林上方、高山上方盘旋,接着它又轻盈地飘入庭院。小燕的那副样子就好像是偶然造访此地,它在大街上风驰电掣般地穿行、尖叫,向所有的人宣告,它这是刚从遥远的地方飞回来,它非常想要急于飞到这可爱的西伯利亚小村庄。它穿越过千山万水,遭遇过狂风暴雨,经历过灾难的考验。它想说它现在很幸福。庆祝完了归来,欢欢乐乐地玩够后,它会立即动手去做事情。它会把屋檐下的巢修理一番,还要孵一窝小燕,它还要捕捉蚊蚋。它要让人们放心,它不会总是玩闹,无所事事,完全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