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7/11页)

他打开收音机。一个男声用捷克文报新闻。

布拉德福眼光茫然地盯着墙壁,收音机响着,似乎过了好几小时。他关掉收音机,丢进袋子里。

他的目光移到没掩上窗帘的窗户,但沉默良久才开口。

“在清晨的这个时间,我们没开太多灯吧,是不是,玛丽?”他心神不宁地问,“我们没让邻居说闲话吧,是不是?”

“他们知道瑞克死了。他们知道这不是正常的情况。”

“你可以再说一遍。”

我恨他。我一直都恨。甚至在我受到他诱惑时——当他引领我体验极致的快感,我落泪谢谢他时——我仍然恨他。告诉我那晚的事吧,他说。

他指的是听到瑞克死讯的那晚。她详细地告诉他,一字不漏,如同她先前在心中预习的一样。

他找到衣帽间,站在那件陈旧的粗呢外套前。

外套就挂在汤姆的防水外衣与玛丽的羊皮大衣之间。他摸索着外套口袋。楼上传来单调的噪音。

他抽出一条脏手帕,和吃剩半条的马球薄荷糖。

“你在开我玩笑。”他说。

“没错,我是在开你玩笑。”

“穿着舞鞋在冻死人的雪地里待了两小时,玛丽?在半夜?奈吉尔兄弟会以为是我编的故事。他穿着那双鞋去干吗了?”

“走路。”

“走到哪里去,亲爱的?”

“他没告诉我。”

“问他?”

“没,我没问。”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坐出租车?”

“他身上没钱。他的皮夹和零钱放在楼上,和他的钥匙摆在一起。”布拉德福把手帕和薄荷糖摆回粗呢外套里。

“这儿没钱?”

“没有。”

“你怎么知道?”

“他对这些事很有条理的。”

“也许他用其他方式付钱?”

“不会。”

“也许有人载他?”

“不会。”

“为什么不会?”

“他喜欢走路,而且他很震惊。这就是原因。

他父亲死了,即使他并不特别喜欢他。这让他很难受,无论是紧张或怎么的。所以他走路。”而且他回来时我拥抱了他,她想。我感觉到他脸颊的冰冷,我透过外套感受到他胸膛的颤动和微热的汗湿,因为他走了好几个小时的路。只要他一走进门回来,我就会再次拥抱他。

“我告诉他:‘别走。今晚别走。来喝酒,我们一起大醉一场。’但他还是走了。他有他的那种神色。”她希望自己没这么说,但此时她对马格纳斯有—股怒气,就像她对布拉德福一样。

“什么神色,玛丽?‘有他的那种神色’。

我想我没弄懂你的意思。”

“空虚。就像个没有角色的演员。”

“角色?他父亲死了,马格纳斯就不再有角色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他要让我无所遁逃,而不是回答问题。

不用一分钟,我就会感觉到他安稳的双手放在我身上,我就会躺回去,放任一切发生,因为我再也想不出借口了。

“去问格兰特。”她说,存心伤害他。

“他是我们乏味的心理医师。他会知道的。”

他们移到客厅。他等待着。她也一样。等待着奈吉尔,等待着皮姆,等待着电话。等待着楼上的乔琪和傅格斯。

“你没喝太多吧,是不是?”布拉德福问,帮她再倒一杯威士忌。

“当然没有。我独自一人的时候几乎不喝。”

“最好不要。这样会太放松。等奈吉尔兄弟来的时候,什么都别说。完全保密。好吗,玛丽?”

“好的,杰克。”你是个好色的教士,吃干抹净上帝的最后一丝恩典,她告诉他,看着他缓慢地倒满自己的杯子。首先是酒,现在是水。现在垂下眼睑,举起圣杯,对派遣你来的上帝说出一句伪装虔诚的祝祷。

“而他自由了。”他说,“‘我自由了。’瑞克死了,所以马格纳斯自由了。他属于你们所谓的弗洛伊德类型,不能叫‘父亲’的那种。”

“这在他那种年纪的人来说非常正常。只叫父亲的名字。特别是如果你们五十年没见面,那就更正常不过了。”

“我喜欢你替他辩护。”布拉德福说,“我赞赏你的忠诚。继续保持吧。你绝不会让我失望,我知道你不会。”

忠诚,她想。把我这张笨嘴闭紧,免得你老婆发现了。

“而你哭了。你这爱哭鬼,玛丽。我不知道。

玛丽哭了,马格纳斯安慰她。怪异,在外人看起来真是怪异,瑞克是他爹,又不是你爹。出乎意料的角色对调:你替他哀悼。你到底是为谁掉泪?

你想过吗?”

“他父亲过世了,杰克。我不能坐下说:‘我为瑞克而哭,我为马格纳斯而哭。’我就只是哭。”

“我想你可能是为自己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