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尼斯冰激凌店的厨房里(第5/11页)

“站在这些日光灯下,我时常想着我们跟父母分离的日子。”卢卡说,“修女们读我们写的信。只要念到我们想念父母,就会非常生气。”

“会让我们把信重新写一遍。”

“我们得把学到的东西全都写下来,还得把盘子里的饭菜都吃光,每天都要祷告。冰激凌店里的每一天都很漫长,而在寄宿学校里的日子简直叫人看不到头。”

那是小草变绿、蒲公英盛开的日子。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冬季里苍白的皮肤也随之消失了。

古斯配住在外婆家,我去看他的时候,父亲、母亲、索菲亚、卢卡,所有人都在鹿特丹。我牵着古斯配的手,在村子里闲逛。我们一起去面包房、肉店,给索菲亚的母亲买一份报纸或者杂志。街上人很少,店里也没人排队,到了晚上村子里一片死寂。比萨店只在周末开门,波斯塔酒吧坐着一群发呆的老人,他们的妻子躺在一张寂寞的双人床上。晾衣绳是空的,百叶窗全都关了起来,阳台上的天竺葵是新栽的,这就是维纳斯的春天。

我去学校接古斯配,带他去树林里玩,一起找松果,搭小屋子。还把树枝当作锋利的宝剑互相打斗。趁农民不注意,我俩便在草地上打起滚来。

那些日子无比幸福,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可以坐在前面吗?”“可以让我来开吗?”“你能给我做个弓箭吗?”“你想跟我一起踢足球吗?”“你能不能让外婆今天晚上做松饼吃呢?”“我从这跟树枝上跳下去,你能接住我吗?”“你能抱着我转圈吗?”“再来一次嘛?”我们转啊,转啊,转,一起晕头转向地躺在草地上,看着旋转的天空。

等我们都平静下来,古斯配就又开始问问题了。

“你还能在维纳斯待多久?”

“还有四天,过了周末就要回鹿特丹了。”

“然后呢?”

“然后去圣地亚哥。”

“圣地亚哥在哪里?”

“智利。”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你要上学。”

“我不想去学校,我要跟你在一起。”

古斯配爬到我身上,把脸凑了过来,和我的脸之间只剩下一厘米的距离。

我看着他那细细的眉毛、深色的眼睛、干净的额头,还有那缕掉在我脸上的金发。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他。

“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去?”

“等你长大了,就能到处旅行了。”这是叔叔给侄子的答案。

古斯配哼哼起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鹿特丹?”古斯配问。

“六月,开始放暑假的时候。”

他没说话,而我却看见那干净的额头上拱起了一道褶皱。

“你最想谁?”我问。

“妈妈。”

“那爸爸呢?”

“也想。”

“我呢?”

“你不是在这儿嘛。”

“我不在,你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时候呢?”

他想了想,说:“冬天我待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就会想你。”

那是我现在暂住的地方,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厨房里的椅子,柜子里的盘子,地下室里的工具,整座房子都在等待着家人的归来。我已经离开这里好多年了,我的房间也被“占据”,成了古斯配的房间。

有一次我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带他回了趟家。他把一辆玩具小汽车忘在了家里,要回家拿。

“你睡在我的床上。”我们来到他的房间里,他说。

“是你睡在我的床上才对。”我说,不过古斯配好像没听到,在一堆玩具里找他的汽车。

他没有发现我没换床单,就睡在他的被子里;也没有注意到房子里的沉寂和等待着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归来的家具,而是在走廊里高兴地玩起那辆红色的赛车来。

“叔叔,快看!这样往后一拉,车就冲到前面去了。”

赛车飞快地冲向了走廊的另一端,撞在了墙上。古斯配并没有追过去,而是转过身,走进了他的房间。

“我想换身衣服。”他说。

“为什么?”

“这身衣服不舒服。”

他打开衣橱,拿出了一条长裤子、一件开衫和一件T恤。一开始我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换衣服,等衣服全都换好了,我也就明白了。他把索菲亚的母亲让他穿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那些衣服很正式:带缝的西裤,雪白的衬衫。是星期天穿去教堂的衣服。

我见到古斯配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那身整洁的打扮,还以为是因为我的到来,索菲亚的母亲才特意让古斯配穿上了那身行头。跟从前一样,家里来客人,我和卢卡就得穿上紧身西裤。索菲亚的母亲每天都穿着亮闪闪的高跟鞋,古斯配一周七天都穿着星期天去教堂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