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原地拆除(第4/7页)

解决了“撒旦”之后,他决定省点时间,走到其中一个军官身边,那军官一开始转过身似乎想走开。

“好吧,还有一个炸弹在哪里?”

军官却只是握住他的右手,他感觉不太对劲。布莱克勒中尉站在他身后,军官告诉他们出了什么事,布莱克勒中尉将双手放到他肩膀上,紧紧抓住他。

他坐车去了伊里斯。他猜到了那个军官还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话。他知道这人不可能只是过来告诉他死讯的。毕竟,他们还在打仗。军官亲自过来意味着伊里斯附近什么地方还有一个炸弹,也许是同样装置的炸弹,这是找出问题根源唯一的机会。

他想自己一个人去。布莱克勒中尉留在伦敦。他们是小组剩下的最后两个成员,让两人同时冒险是不明智的。萨福克勋爵失手,这意味着又出现什么新花样了。无论如何,他想自己一个人去。两个人一起工作,就得有一个逻辑基点。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得商量和妥协。

在车上的这一路上,他压抑住一切情感,把所有的思绪硬推倒脑后。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想象所有这些人都还活着。莫顿小姐先喝了一大杯烈性威士忌,然后再喝雪利酒。这样她可以喝得更慢一些,整个傍晚她可以看上去更像一个淑女。“你不喝酒,辛格先生,但是如果你喝的话,你会跟我一样。先来一大杯威士忌,然后你就可以像个好好先生一样慢斟慢饮。”接着她就发出懒洋洋的、沙哑的笑声。她是他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随身带两个银制小酒壶的女人。就这样,莫顿小姐还在喝着酒,萨福克勋爵还在吃他的吉卜林蛋糕。

另一个炸弹掉在半英里之外。也是一个二百五十公斤的“撒旦”。看上去像是他熟悉的那一种。他们拆除过几百个这样的炸弹,大多数都是用老一套办法。战争就是这样继续的。大约每过六个月,敌人就会出点儿花样。你掌握他们的把戏、心血来潮、噱头,然后教给小组里的其他成员。现在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没有带任何人。每一步都得牢牢记住。给他开车的中士名叫哈代,他得待在吉普车里。他们建议他等到天亮再干,但是他知道他们最希望他立即动手。二百五十公斤的“撒旦”太多了。如果有什么变化,他们必须马上知道。他打电话给他们,要求灯光。他不在乎打疲劳战,但是他需要充足的光线,两辆吉普车的车灯是不够的。

他到达伊里斯的时候,炸弹区已经被灯光围起来了。如果是白天,就是一个牧场。有围栏,或者水塘隔开。夜晚,这就是一个竞技场。很冷,他借了哈代的毛衣,套在身上。灯光也能让他暖和。当他走向炸弹的时候,对他而言,他们都还活着。这是考试。

灯光很亮,金属表面的小孔都一清二楚。他忘了一切,只剩下怀疑。萨福克勋爵说过一个出色的象棋手可以是十七岁,甚至十三岁,就有可能打败一个象棋大师。但是在那个年龄,绝对不可能出一个出色的桥牌手。桥牌得看性格。你的性格,以及你对手的性格。你必须考虑你对手的性格。拆炸弹也一样。这是一局双人桥牌。你有一个敌人。你没有搭档。有时候,我给人考试,就是让他们打桥牌。人们以为炸弹是一种机械装置,一个机械敌人。但是你得考虑到,炸弹是人做出来的。

炸弹的表层在落地的时候已经撕开了,辛格能看到其中的炸药。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不想知道那是萨福克勋爵,还是这个机械装置的发明者。人工照明的强光又让他有了活力。他围着炸弹走了一圈,从各个角度观察它。要拆除引信,他必须打开炸弹主身,绕过炸药。他解开背包,拿出一把万能钥匙,小心翼翼地拆下炸弹壳背部的底板。他朝里面看,发现引信盒已经脱落,跟主身分开了。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他还说不准。问题是他不知道整个装置是不是活的,是否早就已经被启动了。他双膝跪地,弯着腰,他很高兴只有自己一个人,又回到了只需要简单选择的世界。左转还是右转。剪这根还是那根。但是他很累,他的心里还有怒气。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等得越久,就越危险。他的靴子紧紧踩住炸弹筒的头部,然后把手伸进去,一把扯下引信盒,把它从炸弹筒里拎了出来。这个动作一完成,他就开始浑身发抖。他取出来了。炸弹已经不会爆炸了。他把引信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放在草地上;那些东西在灯光下一清二楚,闪闪发亮。

他把炸弹往卡车拖去,五十码之外,到那里可以把里面的炸药清除掉。他正拖着往前,第三个炸弹在大约十五英里之外爆炸,天空一片火光,映衬得弧光灯都显得温柔而有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