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4/6页)

“长话短说吧,我在那儿待了整整两个多星期,希望或许能够用什么办法使他恢复记忆。但最终未能成功。不过他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我们还聊了很多。”

“当我如实告诉他,我和他各自的身份的时候,他很顺从,没有任何异议和争辩。他隐隐约约表现出一种兴奋的表情,甚至似乎很高兴与我为伴。我提出要带他回家,他也只是简单地说他并不介意。这的确有些不正常,他很明显没有任何个人欲望。我尽快做好了安排,准备离开。汉口的领事代办处有我一个密友,没费多少周折便办好了护照等必要的手续。确实,对我来说,为了康维,这件事最好不要张扬出去,更不要让它成为报刊的头条新闻,而且我可以高兴地说我做到了这一点。否则,势必会引起拥堵,当然,我是指新闻报道的拥堵。”

“我得说,我们是通过正规途径离开的中国。坐轮船顺长江到南京,而后乘火车到上海,当晚正好有一艘到旧金山的客轮,于是我们又急匆匆地上了船。”

“真为他做得太多了,”我说,“如果换了别人我决不会这么做的。”

卢瑟福也不否认。“我想我不会为别的任何人做这么多事,”他接着说,“但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难以解释的东西,让你乐意尽力去帮助他。”

“是的,”我同意道,“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回想起来就让人愉快,现在我仍然把他看做是那个穿一身法兰绒的‘青年学生’。”

“真可惜,你没有在牛津认识他,他真是太了不起了——再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词了。然而,有人说,战后他变了,虽然我也有同感,可我又相信以他的天赋,他应该从事一些更重要的工作。在英王陛下手下做一个小职员,在我眼中并不算什么伟大事业,但康维确实很了不起,或者说他本该成为一个伟人。我们都认识他,当我说我们不应忘却那段经历时,我认为我并没有夸大。而且,当我和他在中国中部重逢时,虽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之前的经历也迷雾重重,可他身上那种魅力非凡的特质却丝毫没有消失。”

卢瑟福沉浸在一种怀旧情绪中,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正如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在客轮上重拾起昔日的友谊。我把我所知道的有关他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他听得很专注,那神态可以说有点可笑。来到重庆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清楚地记得。有趣的是,他并没有忘记他之前就会的几门语言,比如他告诉我,他相信自己与印度有某种联系,因为他会讲印度斯坦语。”

“轮船在横滨上满了人,新来的乘客中有一位叫西夫金的钢琴家,他要到美国巡回演出,在这里换乘。他与我们同桌用餐,时不时用德语和康维交谈,可见往日的康维是多么外向而健谈;且不说他已经丧失了记忆,事实上,如果只是一般的社交接触,其实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毛病。”

“离开日本已经数天,一晚,旅客们把西夫金请到甲板上举行钢琴独奏会,康维和我都前去欣赏。没什么好说的,他弹得十分精彩。弹了几首勃拉姆斯和斯卡拉蒂的作品和许多肖邦的曲子。我不止一次地注意到康维是如何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那自然是因为他过去的音乐素养的缘故。到最后,音乐会在听众们的一次次返场的请求中继续着,钢琴家也欣然迎合,想必有些热情的乐迷甚至已经围拢到钢琴周围。他似乎特别钟爱肖邦,所以又弹了几首肖邦的作品。最后他离开钢琴,由一群崇拜者簇拥着向后门走去,显然他感到自己对这些乐迷已经够意思了。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康维径直走到钢琴前,坐下来弹起一段轻快的曲子。我没能听出这曲子是出自谁之手,不过它却吸引了西夫金,他激动地回到甲板,询问这是什么曲子,康维沉默了半天,样子十分古怪,然后回答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西夫金几乎叫了起来,他显得更加激动,说这简直难以置信。康维在那儿苦苦思索,最后说那是一首肖邦的练习曲。因为连我也不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当西夫金对此坚决否认时,我丝毫不感到意外。谁知,康维却突然怒不可遏,这让我大吃一惊,因为到此为止,他还没有对任何事情表达过一丝情绪。‘亲爱的朋友,’西夫金辩解道,‘肖邦的所有作品我都了然于胸,我敢保证他从没写过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他很可能会写这样的曲子,因为这完全是他的风格,但他的确没有写过,你能给我看看这曲子的乐谱吗?任何版本都行。’康维严肃地回道:‘噢,是的,我想起来了,这曲子从没有发表过。因为我遇到过肖邦的一个学生,从他那儿知道了这首曲子……我还会另一首没有发表过的曲子,也是从他那儿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