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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兰一脸严肃,尽力克制自己,他不想当着同胞的面失态,另一方面又要照顾到自己作为政府官员的形象。“我不得不说,”沉默了片刻,他慢条斯理地说,“把这事儿仅仅看做一桩奇闻轶事真让人遗憾。我原本一直相信你们这些空军弟兄不会这样不顾信誉,会把事情泄漏出去。”对这个年轻人一番斥责之后,他又和蔼地转向卢瑟福,“当然,你的心情我理解,同时我相信你也明白,某些时候,有必要让前线地区发生的事儿保留点神秘色彩。”
“可是,”卢瑟福冷冷地说,“人们总会想去了解真相。”
“对于任何有必要知道真相的人,这事儿并未隐瞒。当时我就在白沙瓦,这点我可以保证。你和康维很熟吧?我是说,你们在学生时代就相识了吧?”
“在牛津大学时打过交道,那之后见面机会便少了。你常和他见面吧?”
“在安哥拉驻扎期间见过一两次面。”
“你喜欢他吗?”
“我认为他很聪明,但又有点懒散。”
卢瑟福笑道:“当然很聪明。他在大学里很出色,只可惜后来战争爆发了。他在学生会里可是个响当当的重量级人物,还是获得过蓝色荣誉的划船队员,各种奖励也得过不少。我认为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棒的业余钢琴家,的确,一个了不起的全才,大家都觉得他会成为未来的总理候选人。不过,老实说,自牛津大学分别后,我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自然是战争中断了他的事业。当时他还很年轻,我猜他多半是从戎参战去了。”
“他大概是被炸伤了,要不就是出了别的什么事儿。”怀兰说道,“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混得很不错,在法国还获得了特等勋章,他后来回牛津大学做了一段时间研究员。我知道他1921年去了东方。他会几种东方语言,因而不费周折就找到了工作,此后还担任过几个不同的职务。”
卢瑟福爽朗地笑了,“这么说,一切都有了理所应当的解释!历史永远不会让世人了解那些破译情报密码工作中所取得的业绩,也不会透露公使馆里茶话会上的唇枪舌剑。”
“他是在领事馆,不是在外交部工作。”怀兰冷冷地指出。他显然无心打趣,而且,对于那些调侃的话,也没有发表任何异议。这时卢瑟福起身要走,他也并无挽留的意思。毕竟时间也不早了,我说我也要走了。告别时,怀兰仍旧彬彬有礼,高高在上,而桑德斯却很热诚地表示希望再见到我们。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要去赶横贯大陆的火车离开。在等出租车时,卢瑟福问我可愿意到他住的酒店去打发这一小段时光。他说他的房间有个起居室,我们可以坐下聊聊。我欣然接受,于是他说:“好吧,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聊聊康维,除非你对他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我说尽管说不上不了解他,但对他很感兴趣。“我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刚结束,他就离开了学校。之前他确实很关照我。我是个新生,找不到理由对我那么好。虽然只是些平常小事,但我一直没忘记。”
卢瑟福表示同意:“没错,我也十分欣赏他,虽然长期以来我们鲜有见面机会。”
接着是一段令人难堪的沉默。很明显,我们都在回想一个对我们产生了很深影响的人,而这种影响又远非这种短暂邂逅的三言两语能够说透的。从那以后,我常常注意到,人们即便是在很正式的场合,哪怕短短结识过康维,都会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确实是个很出色的青年,而我是在崇拜偶像的年龄认识了他,自然对他的记忆更富浪漫色彩。他身材高大,面目俊朗,作为一个运动健将,能轻易获得学校里的各种奖项。那位爱动感情的校长曾用“光荣的”来赞扬他所取得的成绩,由此,他便得到“光荣的”这一雅号,恐怕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般称号。我记得他曾在毕业典礼上用希腊语发表演讲,还曾是校园舞台上最受欢迎的演员;他多才多艺,英俊潇洒,才智和力量的完美统一使他更像伊丽莎白一世时期的杰出人物,或者像菲利普•西德尼。当代文明却很少能造就出这般人才。
我把这些想法都告诉了卢瑟福,他回答我说:“的确如此。人们常用‘半吊子’这个贬义词来形容那些博而不精的人,大概某些人,比如像怀兰这种人,会把它用在康维身上。我对怀兰这种人不太感兴趣,他的一本正经和自负让我无法容忍。不知你有否留意到,他功利心太强,他的那套什么‘人们终会得到他们应得的荣誉’,‘不会把事情兜漏出来’,就像是皇帝驾临圣多美尼克教堂。我最看不起这类外交官。”
又是一阵沉默,车子穿过了几个街区。这时,他又说道:“不管怎么说,昨晚没有白费。对我而言算是个特别的经历。桑德斯说的巴斯库尔的那事儿,我以前也曾耳闻,但没有太相信,以为不过是个离奇的惊险故事而已,无法让人绝对相信,或者说使人信服的理由只有那么一点。而现在,有了两个不起眼的理由说服我相信了。你能看出我并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我走南闯北的生涯不短,我知道这世上无奇不有——要是亲眼所见,你绝不会怀疑。若只是道听途说,不会太过相信,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