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8/11页)
“是。”她低声说道,黑暗中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不可能,”他咕哝道,“没人信。”她听到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他猛地把会客室的门给锁上了。奥西彭同志把已经处于长眠状态的维罗克先生锁在了屋里,他这样做不是出于内心的敬意或是其他的什么感情因素,而是怀疑这栋房子里可能躲着其他人。他不相信这个女人,或者说他无法判断这个惊人的世界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可能的、什么是可做的。这件怪事,起始于巡官和大使馆,谁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也许可能有人要上绞架。这个想法把他吓坏了,既不敢信,也不敢不信。他感到害怕,因为想到自己在7点钟之后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布雷特街附近藏匿着,根本无法证明都干了什么。他对这个残忍的女人感到害怕,她把他拽入这件事中,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变成她的同谋。他对这件事发展速度之快感到害怕,这件事使他陷入了危险——他是被诱骗进来的。从他遇到她至现在,最多只有20分钟的时间。
又传来维罗克夫人那温顺、祈求可怜的声音:“汤姆,别让他们绞死我!把我带出这个国家。我要给你干活,我要做你的奴隶。我爱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除了你,谁都不会为我考虑了!”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她又陷入更深的孤寂之中。这时从那把刀的手柄处又滴答出少量的血,这给了她一种可怕的灵感——这个曾经住在贝尔格莱维亚区的大房子里的受人尊敬的女孩、受人尊敬的维罗克先生的妻子说:“我不要求你跟我结婚。”她喘息着说出这句令人羞愧的话。
黑暗中她向前走了一步,这吓坏了他。如果她再次举刀刺向他的胸口,他不会感到奇怪的。他是肯定不会抵抗的,他已经没有勇气让她后退了。但他用一种低沉的奇怪腔调说:“他睡着了吗?”
“没有,”她哭了,不过很快又继续说下去,“他没有睡着,他没有睡。他曾经告诉我什么都杀害不了他。他从我的眼皮底下把那个男孩子带走杀害了——那个可爱的、无辜的、从来不害人的孩子。听我说,他是我的。他非常轻松地躺在沙发上——在杀害了那个男孩子之后——我的男孩子。我本应该跑到街上去,不再见到他。他对我说我协助杀死了那男孩子,说完这话又对我这样说:‘过来。’汤姆,你听见了吗。在把那男孩子在脏土里炸成碎片,又伤害了我的感情之后,他竟然说:‘过来。’”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精神恍惚地重复两次说:“泥和血,泥和血。”奥西彭突然茅塞顿开。原来是那个智力有缺陷的青少年死在公园里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愚弄了周围所有的人。在极度的惊异之余,他用科学的语言惊呼道:“我的天啊,他真是个精神变态者。”
“过来。”维罗克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了。“他以为我是谁?汤姆,告诉我。过来!我!这样说!我早就看到那把刀了,我想,如果他真是这么想我,我就过去。对,我就过去——但这次会是最后一次……带着那把刀过去。”
他极为害怕她——她是精神变态者的姐姐——她本人是谋杀犯型的精神变态者……或者是撒谎型的精神变态者。除了其他各种恐惧之外,奥西彭同志又多了一种对科学的恐惧。科学给他的恐惧是巨大的、复杂的,这种过度的恐惧让他在黑暗中显得很镇定和足智多谋,但这是假象。因为他不仅行动困难,说话也有困难,仿佛他的意志和思维有一半已经被冻僵了——没有人能看见他那张可怕的脸。他觉得自己已经半死不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维罗克夫人尖叫起来,尖叫声把她家一直保留的幽静给打破了。他吓得蹦起来足有一英尺高。
“汤姆,救一救我。我不想被绞死!”
他赶紧跑上前去,摸索着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这才制止了她的尖叫,但他用力过猛把她撞倒了。他觉得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腿,内心的恐惧达到了,甚至变成了一种类似于陶醉的感觉,他的脑海里涌现出许多让他感到愉快的幻觉,同时也让他患上了颤抖性谵妄症。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许多蛇,他看到那个女人像蛇一样缠着他,甩也甩不掉。她虽然不能咬死人,却代表了死亡——生命现象的忠实伴侣。
维罗克夫人已经不再那么吵吵闹闹了,就好像是火山爆发后的平静。她变得令人同情了。
“汤姆,你现在不能抛弃我。”她躺在地板上低声说道,“除非你用脚踢碎我的脑袋,我绝不离开你。”
“起来。”奥西彭说。
黑暗中,那朵小白花升高了。她已经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奥西彭很后悔自己没能早点跑到街上去。但他立即就感到这个办法不行,成功不了。她会追上的,她会大喊大叫,最后把警察引来,到时候天晓得她会说他什么。他非常害怕,害怕到了忽然产生了要在黑暗中勒死她的想法。这就使得他更加害怕!他上了她的当。他看到自己待在西班牙或意大利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过着恐惧的生活;最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他被发现死了,胸前有一把刀——就如同维罗克先生一样。他长叹了一口气,他不敢移动。维罗克夫人此时正在安静地等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以为他正在高兴地进行沉思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