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11页)

那段与年轻屠夫的浪漫回忆,又在她的记忆里顽强地复活了,仿佛是在令人恐惧的绞刑或对死亡的反抗之前又一次看到了理想。

“当时我爱的就是那个男人,”维罗克先生的遗孀说道,“我希望他也能从我的眼神中看出爱情。他每周能挣25先令。他的父亲威胁把他赶走,如果他打算娶一个抚养着残废的母亲和一个傻弟弟的女孩。但他继续与我交往。后来,我终于有了勇气,断绝了与他的关系。我必须这样做。我非常爱他。每周只有25先令!这时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他是位好房客。女孩会怎样选择呢?我能住大街吗?他似乎很善良。总之,他想要我。我怎样抚养我的母亲和可怜的弟弟呢?我同意了。他似乎很和蔼,很大方,有钱,从来不抱怨。7年了——我给他做了7年的好妻子,他很善良、很好、很大方——他是爱我的。是的,他爱我,有时我就是这么想的——7年。我给他做了7年的妻子。可你知道你的朋友是什么吗?你知道吗?……他是个魔鬼!”

奥西彭同志听得目瞪口呆,那低声的耳语中包含着超人般的激情。温妮转过身子,双臂抱住他,他俩面对面站着,站在黑暗的、孤寂的、雾霭迷茫的布雷特广场上,这里有生命的声音都消失了,就好像是一座由沥青、砖头、死气沉沉的房屋、没有感情的石头构成的三角形深井。

“不,我不知道。”他郑重地说,样子看上去既软弱又愚蠢,他的欢愉表情被面前的这个怕绞架怕得要命的女人驱赶走了。“但我现在知道了。我,我理解了。”他笨拙地说,因为他心里正在琢磨着维罗克会对自己睡梦中的、样子安详的妻子做出何等残忍的暴行。肯定是相当恐怖的。“我理解了。”他重复说道。突然,他似乎有了灵感,脱口说道:“不幸的女人!”与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可怜的宝贝!”相比,他刚说的这句代表一种比较高等级的同情。他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有点不正常,但他仍然不愿让眼前的战利品跑掉,于是又改口说:“不幸但大胆的女人!”

他很高兴找到了那个语义差异,但除此之外他一无所获。“哈,但他现在死了。”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表达。在这句小心翼翼的惊叹语中,他加入非常显著的敌意。维罗克夫人疯狂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猜到他死了。”她低声咕哝道,仿佛好像丈夫的死与她无关似的。“你,你猜到了我必须做的,我必须做的!”

她说这些词汇的语气飘忽不定,但包含了胜利的喜悦、焦虑的缓释、获救的感激这几种不同的感情。她的感情吸引了奥西彭的全部注意力,致使他没有很好地理解她话中的真实含义。他非常想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如此的兴奋。他甚至开始推测,格林尼治公园爆炸案的潜在原因并不复杂,就是维罗克的婚姻生活不幸福。他甚至怀疑维罗克先生是选择了一种极端的自杀手段。天啊!这能解释为什么这宗爆炸案显得那么的愚蠢和没头没脑。在目前情况下,无政府主义者根本不用出来做声明。想反,维罗克和那些地位与他相当的革命分子都了解实情。维罗克开的这个大玩笑把整个欧洲、世界革命运动、警察、新闻界、独往独来的教授都愚弄了。虽然奥西彭感到惊讶,但他肯定这件事是维罗克做的!这个可怜虫!他突然想到,在维罗克夫妇中,还说不定谁是真正的魔鬼。

亚历山大·奥西彭,绰号“医生”,他总是倾向于纵容他的男性朋友。他看到维罗克夫人正挎着他的手臂。对他的女性朋友,他的想法特别实际。当他表示知道维罗克先生已经死了,为什么维罗克夫人会惊叫起来呢?维罗克先生的死已经不是猜测了,他就一点都不感到惊扰。女人说话都像疯子一样,但他想知道她了解多少底细。报纸只能告诉她基本的事实:格林尼治公园被炸碎的那个人还没有查明身份。无论维罗克的企图是什么,难以想象他会把自己的企图告诉她。这个问题让奥西彭同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停下脚步,他俩已经走完了布雷特广场的三个边,又到了布雷特街的街口了。

“你最初是怎样听到这个消息的?”他问道,他故意用一种符合当时气氛的语气,他希望身边的女人能透露点什么给他。

她猛烈地颤抖了一会儿,然后用死气沉沉的声音做了回答。

“从警察那里。总巡官来了,他说他是总巡官希特。他给我看了……”

维罗克夫人发出了哽咽声:“汤姆,他们是用铲子把他的残余碎片收集起来的。”

她的胸脯一起一伏,欲哭无泪。这时奥西彭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警察!你是说警察已经来过了?那个总巡官希特是亲自来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