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11页)
她痛苦地走过店铺,抓住了门把手,可没有勇气打开门。等了一会儿,她才找到打开门的勇气。这条街让她害怕,因为这条街要么带她去绞架,要么带她去跳河。她站在台阶上挣扎着向前走,双臂张开,就好像从大桥的栏杆上跳下去一样。室外的空气让她有溺水的预感;潮湿的空气包围着她,钻进她的鼻孔,滞留在她的头发上。当时天没有下雨,但每盏煤气灯都有一个因薄雾形成的黄褐色的小光晕。四轮马车已经走了,街道上很黑暗,那家马车夫吃饭的小饭馆还亮着灯,窗户上挂着窗帘,灯光映照到人行道附近的地方,形成一个散发着淡淡血红色的方块补丁。维罗克夫人艰难地向那小饭馆走去,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非常无依无靠的女人。她确实是无依无靠,所以她渴望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想了想,她只想到了小时工尼尔夫人。她自己不认识任何人。社会上没有人会想起她。不要盼望着寡妇维罗克夫人会忘记她的母亲。她不会的。温妮一直是个好女儿,因为她一直是个好姐姐。她的母亲一直在依靠她的支持。可她在母亲那里也得不到任何安慰和建议。如今史蒂夫已经死了,她与母亲之间的纽带就断了。她不能跟那个老妇人讲这个可怕的故事。此外,母亲距离她太远了。泰晤士河仍然是她当前的目的地。维罗克夫人尽量不去想母亲。
每一步都在消耗着她的意志,似乎每一步都是她的最后一步。维罗克夫人已经走过了小饭馆那泛着红光的窗户。“一到桥上我就跳下去。”她极度顽固地对自己不断重复着。她伸手扶了一下煤气灯的灯杆,这才站稳了。“我在早晨之前是赶不到河边了。”她心想。一想到死,她就要瘫痪,这妨碍了她逃避绞架的努力。她感到自己在这条街上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我永远也走不到河边,”她想着,自语道,“他们会发现我在街上瞎逛。路途太远了。”她继续走着,在黑色面纱下喘着气。
“绞架的落差是14英尺。”
她猛地推开灯杆,又继续走起路来。但另一波的晕厥迎面而来,就好像大海里的浪潮一样,让她心灰意冷。“我永远也走不到河边,”她低声咕哝道。突然,她站住了,微微地摇晃起来,“我是永远走不到河边了。”
维罗克夫人觉得自己根本走不到距离最近的大桥上,于是想起可以逃亡国外。
这个想法来得很突然。谋杀犯逃跑了,跑到国外去了。西班牙或加利福尼亚。她脑子里还有许多地名。世界之大,是为男人们的荣耀而创造的,对维罗克夫人来说,世界仅是个巨大的空白。她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走。谋杀犯有朋友、关系人、帮忙者——他们有知识,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她是世界上所有谋杀犯中最孤独的。她在伦敦是孤身一人:在这座充满了奇迹和烂泥的城市里,有迷宫一样的街道和大量的路灯,此时正处在无法逃避的黑夜中,在这个黑暗深渊的底部,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是休想逃脱的。
她摇晃着又开始向前走了,心里非常害怕摔倒。刚走了几步,出乎意料地,她感到有什么很稳固的东西在支撑着她。抬起头,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脸,正在近距离盯着她的面纱看。奥西彭同志不怕陌生女人,遇到醉酒的女人,他会不顾礼仪上前拉近乎。奥西彭同志对女人感兴趣。此刻他正用两只大手抱住眼前这个女人,镇定地端详着,直到他听到她微弱地说了一声“奥西彭先生”,他这才放手,这一放手几乎让她摔倒在地上。
“维罗克夫人!”他惊呼道,“你在这里!”
他认为维罗克夫人不可能喝醉,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继续深究,但他不想让缘分失望,仍然想把维罗克同志的遗孀抱在怀里。他惊讶地发现,她很轻松地就接受了拥抱,甚至靠在他的胳膊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她才想脱离。奥西彭同志不想对缘分无礼,于是顺势收回了手臂。
“你还能认出我?”她断断续续地说。此刻,她已经双脚落地,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当然能认出你,”奥西彭非常敏捷地说,“我怕你跌倒。我最近不常见到你,所以害怕认不出你。我从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就一直在想念你。”
维罗克夫人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你是要来店铺?”她紧张地问道。
“是的,”奥西彭回答,“我看了报纸后马上就来了。”
实际上,奥西彭同志在布雷特街周围躲藏两个多小时,一直没敢采取大胆的行动。这位粗壮的无政府主义者并非是个大胆的征服者。他记得维罗克夫人从来没有对他的眼光给予过一丝鼓励。此外,他认为那店铺可能已经被警察监视了。为了不让警察夸大他的革命倾向,奥西彭同志这才没敢贸然前往。他甚至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与过去的爱情冒险不同,他面临着一次严肃的大行动。他不知道这次行动能捞到多少好处,也不知道为获得他的那份必须冒多么大的风险——他仅是相信自己有机会。这些困惑扫了他的兴,他只好用很冷静的语气说话,因为他觉得这样比较符合现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