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9页)

这种策略有个优点(维罗克的丈母娘做事很精明),史蒂夫的权益将会受到加强。可怜的史蒂夫,是个好孩子,管用的孩子,只是有点怪异,但没有牢靠的地位。史蒂夫随着母亲过来,就好像家里的旧家具似的,仿佛他只属于他的母亲。如果我死了,她问自己,史蒂夫会出事吗?(她有一定的想象力)。她想到这个问题,她就感到害怕。此外,当她想到自己没有什么办法知道史蒂夫的情况时,就感到更加可怕了。但如果把他托付给他的姐姐,姐姐就能为他提供一个有力的地位,因为他能直接依靠姐姐了。维罗克的丈母娘行为既勇敢又狂妄,但能产生比较精妙的道德压力。她放弃孩子的举动,实际上是在为儿子的长远生存做安排。许多人为儿子做重大牺牲,她正是在这样做。这是唯一的方式。此外,她能看到她的办法是否行得通。无论是好是坏,她临死前都能知道个究竟。但这太冷酷了,冷酷到了残忍的地步。

出租马车在颠簸中前行着,发出叮叮当当声。实际上,马车摇摆得异常凶猛,完全湮没了乘客对马车在向前走的感觉,其效果如同中世纪惩罚犯人的固定刑具,或者如同为医治懒散的富人病的新式发明。这种摇摆使人非常痛苦,维罗克的丈母娘说话不得不提高声音,好像是在哀号一样。

“亲爱的,我知道你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我,对不对?”

“当然。”温妮说完马上用眼睛紧盯着母亲。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过一间冒着油腻蒸汽的商铺,从里面飘出一股油炸鱼的味道。

老妇人又大声哀号起来。

“还有一点,亲爱的,我想每个星期天看看那可怜的孩子。他应该不会反对与他老妈有一天时间在一起。”

温妮冷淡地大声叫道:

“反对?我想他不会的。那可怜的孩子看不见你会很难过的。妈,我希望你别这样想。”

没有想到女儿会这样说!这位勇敢的妇人只能吞下这句顽皮、不合时机的话,就好像吞下了一个总是要企图蹦出喉咙的台球一样。温妮沉默了一会儿,板着脸看着马车的前方,接着用她不常用的口吻厉声说道:

“我觉得最初几天我会很忙的,他会很不安分的……”

“无论你做什么,别让史蒂夫惹恼你丈夫,亲爱的。”

接着她俩像往常一样讨论开了各种可能的新情况。马车仍然在晃荡。维罗克的丈母娘表示自己有些忧虑,能让史蒂夫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吗?温妮坚信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心不在焉”了。她俩都认同了这点。不能否认,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少了很多——几乎没有了。她俩在马车的叮当声中大声叫喊着,情绪相当的快活。突然,母性的焦虑再次显露出来,因为一路上要换两次公共马车,之间要走一小段路。这太难了!老妇人陷入忧伤和惊恐之中。

温妮盯着前方。

“妈,别自寻烦恼了。你当然能见到他。”

“不,亲爱的。我尽量不见他。”

她用手抹去奔涌而出的泪水。

“但你没有时间跟他一起来,如果有人突然跟他说话,他可能会忘了名字和地址,那他可能会失踪好几天。”

一想到史蒂夫有可能会被送进贫民救济院(仅是盘问他),她就感到难受。她是个好强的女人。温妮凝视着远方,目光变得坚定、急切、新奇。

“我不能每周都带他去见你,”她叫喊道,“但你别担心,妈。我想想办法不让他长时间走失。”

她俩感到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撞了一下,又看到一个砖砌成的柱子在马车窗户前晃动。突然,马车那残暴的晃动和嘈杂的叮当声也停止了,这两位妇女被吓晕了。发生了什么?她俩一动不动地坐着,处于完全的静止状态。过了一会儿,马车门打开了,她俩听到有人用粗鲁的声音压低嗓门儿说:

“你们到了。”

眼前是一排有三角形屋顶的小房子,每个小房子的第一层都有一个昏暗的黄色小窗户,这排房子四周有种植着灌木的深色的草地,还有栏杆把草地与密布着阴影和光斑的大马路分隔开来。远处能听到车辆辘辘行驶的声音。马车停在其中一栋小房子的门前——第一层的窗户里没有灯光。维罗克的丈母娘第一个走下马车,是倒退着下来的,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温妮站在石板路上给马车夫钱。史蒂夫帮着把一些小包裹拿进小房子,然后走出站在救济院给安装的煤气灯下。马车夫看着手中的几枚银币,这点钱在他那只大脏手里显得非常渺小,可这就是他在这个丑恶地球上短暂一天内勇敢劳作的报酬。

那报酬其实不少——4个值1先令的银币——他手拿着钱却静静地思考着什么,就好像有人奇怪地给他这些钱,好让他去解决一个令人情绪低落的问题。他缓慢地用手在他穿的那件破烂衣服里面费力地摸索着,这才把这笔财产放入内衣兜里。他的体态很胖,很不灵活。消瘦的史蒂夫,高耸着肩膀,把手插在温暖的大衣兜里,站在石板路的边缘处,绷着脸看着。